白沫涵在宫门口等他。
在宫中侍候她的侍女,不是之前她惯用的,而是卫旸给她安排的。即便是在他们二人相见的此刻,也没有退避到太远的位置。
他们的一言一行,尽在侍女目光耳力所及之处。
白沫涵与段玉楼坦坦荡荡地站在宫门处,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谁也没有越界。
他其实也没有多说什麽,照顾好自己,不要顾忌我,你等我回来。
这句话落在卫旸的耳朵里,意思就变了味。
他忽然想到,朝臣中多的是被段郎才智折服的人,军中的兵士也多的是敬佩段玉楼的人。若是有一日将在外不受君命,便有八十个副将,也奈何不了段玉楼。
于是他命人在白沫涵的饭食里动了手脚。
他用了大剂量的麻沸散,确保白沫涵沉于梦中一定醒不过来,而後命人折断了她四肢,废掉了她筋脉。
白沫涵一梦而醒,便再也无法动弹。
卫旸亲自来见她,说他不忍心她疼,可他却没想过她醒来以後,养伤的每一天,究竟疼痛到什麽地步。
他毁掉她一生所学,将她囚禁在宫中,命亲卫心腹看守,让她再也无法回到王军,再也无法与朝臣联系帮助段玉楼。
他同她道:“白姑娘,你若能安分地留在宫里,朕必然是不会动段卿的。朕会等着他平安凯旋。”
段玉楼当年费了好大工夫,才将她的身体调养好,但卫旸如此作为,使得她的状况越来越差。
她一直小病缠身,四肢的反应也很迟钝,双腿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任何知觉。等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宫室的时候,已经在一年以後了。
那时候是初春时节,花叶抽新,白沫涵坐在檐下,能听见外面宫女银铃一样的笑声,还有几个风筝,高高地越过墙头。
白沫涵裹着狐裘,看了许久,直到身体坐不住了,这才回去。
第二日,外面安安静静。侍女不说白沫涵也能猜得到,必然是卫旸命人处置了。
拿风筝传信,屡见不鲜。虽说她那时是临时起兴,也难免有暗谋的嫌疑。
但卫旸还是给她送了一支美人风筝来,说她如果闷,可以在院子里放一放。
白沫涵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侍女收在了一边。
她後来还是每天出去透一透气。她先是每天坐在轮椅上,後来能下地了,就自己试着走路,但最远就是到廊下,半分也不多走。
她看一看天空长云,看一看墙头飞鸟,除此以外什麽都不做。侍女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有什麽不妥,唯一的不妥,约莫就是她再也没和卫旸说过一句话。
那只风筝,还真不是白沫涵的安排。
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看一看飞鸟。
围场里养鸟的内侍,会每天将不同的鸟儿放出来透气。有那麽几只不显眼的灰头喜鹊,每隔两三日不定,就会落在她宫室的墙头之上。
初时躺在床上,侍女打开窗户时,她侧头就能看到。後来她能走动了,便出门去看。那墙头偶尔是六只,偶尔是八只,多的时候有十四只,好在大多时候,都是双数。
双数,代表着段玉楼一切平安顺利。
段玉楼征薛用了两年的时间,两年里,白沫涵对他的去处和事情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墙头喜鹊报来的平安。
後来,墙头飞来了一只蓝头的喜鹊,白沫涵便懂了。
段玉楼胜了。
那日卫旸也很高兴,带着笑脸来她宫里。他和她一起用晚膳,饭间告诉她,段玉楼已经攻入了薛国王都。
卫旸问她怎麽不开心,她说,陛下得胜,一统九国,臣自然是开心的。
卫旸看见她没有笑意的脸,得胜的喜悦也被冲散了大半。他让医官来为白沫涵诊脉,医官说她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接下来只需调养即可。
白沫涵早年征战,九国地图早就在心。她每日盘算着段玉楼归来的脚程,问卫旸,接下来是否可允她与他一同离去。
卫旸看着她请去,开口同她道:“白姑娘,你入宫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