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摊子?”李老师默了默,“野摊子……野摊子的菜这麽好吃,菜里面会不会打了什麽东西?就像那些添加剂一样。”
“虽然是野摊子,但人家来卖菜,有农産品承诺书的,我看了。菜要是有什麽问题能找到她们负责。卖菜的妹娃说了,这小白菜一点农药也没打,天然无污染,不相信的可以拿去检查。”
妻子接着道:“再说,什麽添加剂能让蔬菜变得这麽好吃,要真有这种东西,市场上肯定早就泛滥了,那为啥不见别的小白菜有这麽好吃?”
“这小白菜是人家山里头自个儿种的,怕是有什麽独门的种菜法子,才能把菜种得这麽好吃。”妻子作出结论。
李老师沉吟,“这……”
妻子啧了一声。丈夫不愧是做老师的,教书的人想的就是多。顾虑这顾虑那的。都签了农産品承诺书了,那肯定都是经过检查了的,菜里头大抵不会有什麽害人的东西。
“你要是不放心,那你就别吃。”妻子把小白菜端到自己面前。
目视香馥小白菜,回味口腔里残留的美味,李老师舔舔嘴,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声。终难自持,伸筷子去夹。
“哟,您不是怕里头有添加剂吗?”妻子调侃。
李老师面红耳赤。
午饭後,吴奶奶给猪仔剁猪草,吴雪翠去地里给地里的农作物追肥。
给菜追肥时,吴雪翠注意到村里的孩子在菜地里喷辣椒水防虫。
四月气暖,越冬害虫渐苏。
吴雪翠通常也是喷辣椒水以防虫。她和吴奶奶种菜不打农药防虫,一直都是用草木灰,辣椒和醋水防虫。一般老农民都是用这种方法防虫,此法效佳,且安全又环保。
既毕追肥,吴雪翠提桶归家。她穿梭在陇亩间,田畴缤纷群,十里菜花,香芬盈野。
“翠翠,干完活了?”村民在油菜花田里掐油菜花的菜薹。
“干完了,您还忙着呢?”
村民点点头,“吃菜苔苔不?咱家的菜苔苔好吃,猪油炒了好安逸!”
“不用了,谢谢叔。”
经过村口,吴雪翠目光触及坐在村口石墩子上的铁头爷爷。
铁头爷爷坐在石墩子上,手里雕着木雕,时不时朝前面看一眼。
看到前面有人出现,铁头爷爷眼睛一亮,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後,他眼里的亮光熄灭。低头,继续雕木雕。
观此景,吴雪翠鼻尖酸楚。
铁头爷爷日日踞村口,村人皆知,铁头爷爷坐在村口,是在等人。
等他那个永远也不会归来的哥哥。
铁头爷爷,年六十有三。幼失怙恃,与长其五岁之兄相依为命。他五岁时,发高烧烧坏了脑袋,从此智力就一直停留在了五岁。
他和哥哥都是木匠,以此为生。
四十五年前,铁头爷爷的哥哥铁生出门去集市上买东西,让铁头爷爷在家等他。
离开时,铁生说:“要乖乖等我回来,哥哥去给你买糖吃。”
铁头爷爷乖乖在家等,熟料,这一等,就是四十五年。
铁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铁生在去集市的路上,下河奋身施救溺水的小孩,小孩得救,他却溺死,尸首被冲到河流下游,至今都未找到。
铁头爷爷不相信哥哥死了,执拗地在村口等哥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如今已经等了整整四十五载,犹望兄归。
叹了口气,吴雪翠走到铁头爷爷面前,“铁头爷爷。”
铁头爷爷转过头,面容苍老,眼神却如稚童般纯真干净,“翠翠。”
“铁头爷爷,您又在等哥哥呢?”
“嗯!”铁头爷爷咧嘴笑,“哥哥说买糖给我,等他回来了,我分糖给你吃。”
吴雪翠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木雕上。他雕的是他的哥哥。
“铁头爷爷,您雕得真好看。”
铁头爷爷眼睛亮晶晶,他从兜里摸出来一朵木雕花,“翠翠,给。”
她接过雕花,“真好看,谢谢爷爷。”
吴雪翠转身回家去摘了几把小白菜,“铁头爷爷,我家今天的小白菜好吃,您拿回去尝尝。”
铁头爷爷摆手,“我不要,我不要。”
“我都摘给你了,你就拿着吧。”
铁头爷爷挠挠头,“那,那好吧。谢谢!”
“铁头爷爷,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去吧。”
“嗯嗯!”
吴雪翠一步三回头,她望着石墩子上铁头爷爷的背影,心怀酸楚。
铁头爷爷,幼失怙恃,已属可怜。後来因高烧损智,成智力碍者,更可怜。岂料,命运弄人,又夺走了他唯一的亲人。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欺苦命人。为何老天如此残忍?
及吴雪翠憬悟,已立于土地庙前。她看着手中木雕花,片刻後,跪于庙前,向土地神祷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