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命也,如之奈何。
卫风平静心绪,扯出惨澹的笑。豁达些想,至少眼下处境不算最糟,没落到哪个得罪过的权贵手里。
买他的这位仙君孤僻冷漠,看着……不像耽於男色之人,而且此地清净,远离皇权漩涡,就这样磋磨岁月丶等待死期,也无不可。
卫风宽慰自己,不去看那仅有的一张床铺,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最重要的事——
他是以娼妓之身,被夜泽买下来的。
在此之前,卫风没同修仙高人打过交道,只略听闻过少许事迹。按理说修行之人合该断情绝爱,但夜泽偏偏作出这种不合常规的行径……难道真是为了和他做那种事?
卫风面色微红,馀光瞥见木匣,想到在凤鸣苑时那些个龟公教他的如何在床榻上取悦恩客的技巧,一时间更觉难堪,慌乱将东西丢进了衣箱最深处。
……他是个读书人,从前一心功名,从不贪恋女色,殿试後被赐婚郡主,不到两月便锒铛入狱,婚约自是作废。後来进了凤鸣苑,老鸨不知从哪里晓得了卫风尚未破身,改主意拍卖,才让龟公省去亲身教授的步骤,多数时候只让卫风看别的男妓是如何「服侍」恩客的。虽也吃了些苦,但到底没被哪个人糟蹋过。
但也正因他未经人事,才对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事倍感恐惧。
这种恐惧并不会因为夜泽长相貌美而削减半分,男人就是男人,哪怕是个太监,在床笫间都有许多折磨人的手段。
何况就方才夜泽抱他时那强有力的胳膊来看,对方绝不是什麽体弱之人。
卫风脸色忽青忽白,越不愿想越控制不住,千头万绪难以开解,埋头脑袋一下一下磕在桌面。
……主动服侍是万万做不来的,那修仙的不要最好,要的话……该怎麽办好。
胡思乱想间头痛欲裂,埋头叹息。
月上枝头,夜泽带着背篓刀具推开院门。
他用借来的钱添置了一些东西——是的又去会青阁借了一百两银子,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无所谓了。
卧房紧闭,夜泽神识隔着门扫一眼,发现另外一个人已经趴桌上睡着了。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有床不睡,什麽毛病。
早知道不把卧房让出去了。
夜泽面无表情收拾东西,推开堂屋,从衣箱里拿出套乾净衣服。
卫风心里担忧事儿,睡得不沉,模糊听到断断续续的水声,突然就惊醒了。
院里有人。
卫风猜测是夜泽回来了,不曾多想,推开木门往外走了一步。
「夜公子——」
声音戛然而止,卫风看清那场景的瞬间就被定在了原地。
……夜泽在沐浴。
白日里被发带高高束起的长发如瀑散下,服帖地依偎在轮廓优美的脊背。拿着水瓢的手臂覆着明显肌肉,线条起伏时仿佛蕴藏着惊人力量。水线淋漓,道道滑过那具白皙紧实的身体,像是月下濯玉,十分赏心悦目。
他比穿着衣裳时看起来的更精壮结实,但又不似军营里那些肌肉贲张的粗鄙蛮汉,瘦而有力丶壮不失度。
「……你乾脆走过来看。」
听到那道冷淡中夹着不耐烦的声音,卫风蓦地回神,视线猛地对上夜泽寒凉目光,顿时羞愧难当,面红耳赤退回屋内,慌乱地合上门。
心如擂鼓,卫风背靠着门慢慢蹲了下来,摸到自己滚烫的脸,更觉难堪。
……怎麽就偏偏在那时发呆!
外面安静片刻,水声继续。
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方才活色生香的画面,卫风遽然站起,手忙脚乱地栓上门,不安地在屋内踱步,脸色一点点变白。
水声停了,卫风乍一激灵,看向门外。
他听到了脚步声。
卫风面色惨白,惊慌上床,用被子裹紧自己,放缓呼吸,拼命营造出已经熟睡的假象。
眼睛却仍紧张地看着外面。
月色明朗,在窗柩缓慢投映出一道人影,披头散发,像头索命的厉鬼。
卫风清楚感觉有人在盯自己,吓得发抖,闭上眼不敢再看。
夜泽手刚放在门上,又收了回来。
怎麽又睡床了?
他脸上没什麽表情,但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本以为卫风不睡床,就能顺理成章把人赶到隔壁去。
不知过了多久,卫风终於听到了脚步声,接着隔壁房门被打开,很快又合上了。
他睁开眼,万籁俱寂。
夜泽去堂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