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慌忙改口道,
「好,程老师,我想问那个…结果出来了吗?」
程婉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为什麽他的眼神中有些许希冀。
她摇了摇头,对上男人的目光,沉声说道,
「杨先生,你给的样本,和我丈夫没有血缘关系。」
那男人明显一愣,喃喃自语,不可置信的样子,「怎麽会呢,不应该啊……」
他的语气陡然着急起来,也不顾礼貌盯着程婉,有些迫切地想要确认,「你确定吗?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程婉冷眼瞧着,点了点头。
男人颓然坐在椅子上,似乎没了去路,颓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完全失掉了他原本的风度翩翩。男人的眼角有泪光隐隐闪现,倒让程婉有些莫名可怜。
一个男人,对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真的是令人唏嘘了。
当然,这故事也是程婉後来才知道的。
她已经从一开始巨大的冲击中走出来。王姨吞吞吐吐告诉她黎铮言和穆樨事情的时候,程婉第一次体会到什麽叫一瞬间天都塌了下来。她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夜,手从最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到了後来的麻木。
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去,有一点点泛起鱼肚白,直到太阳完全升起,薄透而明亮的秋日晨光,洒在院落里葱翠的草木枝头,她只是呆呆看着。
她自以为相笃的爱人,完满的婚姻,得意的家庭,甚至是信任的学生,都在那一夜轰然倒塌。
程婉回想起邀请穆樨姐妹俩来家里吃饭的那一次,记忆里的每一帧都在眼前轮番上演,让她如鲠在喉。
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演戏。而程婉竟从未想到自己竟然是那个荒诞场景里,最愚蠢可笑的一位。
她甚至愤恨起自己,这麽多年,这麽多年啊,真是白活了。
眼泪木然落下,任凭它们顺着脸颊落在衣襟,灌进脖颈,程婉都没有擦。
那几天,关於这件事的心思不分昼夜得在脑海中来回,直到她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咽下了。
黎铮言从外省考察回来那天,他们聊了一次,程婉不顾阻拦搬出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回到母亲留给自己的房子。
婆媳两个,在院子里喝茶,观赏着程婉刚刚栽种下的花草,还有辣椒丶番茄丶小葱……都还是幼嫩的绿苗,却也为荒芜许久小院增添了勃勃生机。
「妈,那您这以後呢?和爸……」
纪舒遥看着程婉淡然的侧颜,有些小心地问起,却不知该如何说得妥帖。
程婉捧着手中的滇红,抿了一口,望着远处将近的夕阳馀晖,似乎在出神,半晌不紧不慢开口,
「都活到这一把岁数了,离也不必离了,见,也少见吧。」
「往後我就自己过自己的。丈夫,孩子,都是过去的一段罢了,谁又由得了谁呢?」
纪舒遥能感受得到程婉隐藏在平静之下的伤感,也许是真的爱过。
这让她有些许惆怅,只是无处可寄,也低头喝了口茶。
热气弥散,氤氲着悠悠茶香。
两人安静对坐,看着它一缕升腾又飘散,仿佛夕阳下的一场幻梦,来去渺无痕迹。
静谧良久,程婉想起什麽似的,侧脸看了眼同样出神的纪舒遥,没头没尾却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但你不一样,遥遥。你和我不一样,你的人生还有很长。」
那天晚上,纪舒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收到了谌叙的微信。
那是一段他演唱会的视频,舞台中央的他仿佛一颗璀璨而遥远的星。
【那些没来由的惆怅啊
可以交给窗外风景吗
心情若能写成信的话
该寄给谁呢?
我多麽希望的
是你能看到啊」】
配文是,「我们的歌」。
Ch。66我们还在冷静期
他们分开的时候,黎程想把房子留给纪舒遥。
她没要。
「这房子是你全款买的,你装修的,我一分钱都没掏。」
「黎程,没必要,真的。」
这是纪舒遥看着他的眼睛,发自肺腑说出的话。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应对这样的场面,纪舒遥也只好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