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绝顶聪明啊,辜筠玉,啊?找到萧承意让她带我走,算盘倒是打得好。你就这样按自己的算计,死在京城,将来有一天,我不蠢了,不笨了,忽然琢磨出你的良苦用心了,发?现前夫还为?自己送过死,我心软又记恩,恐怕真的就永远忘不掉你了,对不对?」
「这辈子以後再?做什麽事?儿,都只会记得自己这条命是你换回来的,是不是?」
白持盈气极,手下越来越用力,竟然扯脱了肩上那一处料。
「不是……」辜筠玉刚刚开口?想说话,却冷不丁又挨了白持盈一拳头。
因?为?哭得脱力,白持盈这下打得有些偏,没?打在肩头,反而落在了向下的心口?处。
「从前把我关起?来,以後做鬼一样缠着我,你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亮,我告诉你辜筠玉,你要?是真死了,我丶我就跟别人生你的往往去,以後带着女儿给你上坟!」
辜筠玉冷汗涔涔,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苍白,听了他这话,先是愣了一瞬,醒过神来,才渐渐琢磨出点儿不对的地方。
他看着白持盈轻颤的发?顶,在因?为?疼痛昏过去的最後一刻前,轻轻抬起?了白持盈的下巴,然後亲了亲她额头。
「没?有很聪明,不是打算盘,想放你走是真的……还有,不许和别人生我的往往。」
辜筠玉撑着最後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将白持盈打湿的鬓发?理到一旁,终於闷哼一声,在她怀中晕了过去。
白持盈一惊,整个人就要?被辜筠玉带着跌倒,却被身後的尼姑婆婆轻轻一拂尘扶住了。
她感到手上一片黏腻,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方才打到辜筠玉的地方,有一片不显眼?的深色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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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持盈看着辜筠玉不停地往出吐着血,在榻上几乎躺成了一段薄薄的剑锋,就是醒不过来。
英招将辜筠玉背到了後院的禅房後,尼姑婆婆把了把脉,在白持盈面前不住地唉声叹气。
白持盈听她一叹气,便忍不住心颤了又颤,最後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婆婆,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儿?」
尼姑婆婆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种表情?,活像寺里?那一尊泥塑金身像。
「唉,经此一遭,他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大罗世界里?的一段稀罕事?儿了。」
白持盈听得云里?雾里?,婆婆倒也没?有为?难她,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二人行到了禅房外,夜已深了,青砖缝里?蛰伏的苍苔正承着露,在月色的倒映下,像一粒陈年的翡翠珠子。俯仰过无数年岁的琉璃瓦也浸在月色里?,瓷器般泛着冷光。
「你这丫头,应当知道些东西了吧?」
白持盈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些,听毕这话,立时便想到,她指的是辜筠玉在自己死後,取腕间血书血经的事?儿。
她点点头。
「姑娘且看那檐角蛛网——丝线牵着露水,总归要?落到它该落的青砖缝;枯叶落进尘泥,来日还会回到树上;种子滚进石阶的裂隙处,花草自生。」
尼姑婆婆目光渐渐深而沉,似乎在回忆着什麽。
上一世她即将坐化归天之时,男子跋涉过风雪长路,寻到了她的座前。
她讶异,这处本人间与上九天联通之处,半仙半凡,却竟然被一个凡人寻到,不可谓不叫人惊奇。
直到她看到男子眉间朱砂处隐隐腾出的紫宸星宿之兆,才知是人皇历劫来寻。
她扫过雪水,沏了一杯茶,像对待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那样,问他所来为?何事??
他说他要?换一个来生。
「我希望她能永远快乐,世家贵女,少?有才名,父母恩爱,竹马交心,像所有爱她的人所期待的那样。」
「便不要?再?遇见我了。」
拿万幅血经丶馀下六十年的寿数和来生的喜乐安康,换一次再?来。
「纵然生生短寿而亡?」
「纵然生生短寿而亡。」
白持盈几乎站立不稳,她脑海中一阵轰鸣,觉得眼?前暗色的远山丶寺庙丶古钟皆融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色斑。
「其?实?你二人本来该一生顺遂,父母亲和,友朋相敬,却因?为?人心多疑而善变,落得家破人亡,一生凄苦,此命弦既乱,後面诸果便也各色不同。」
「我座下一杨姓孽徒,偶然窥得人间轮回机窍,为?博得荣华富贵,擅自霍乱人间,已被人皇斩杀,却也种下荷衣这颗恶因?,致使你们此遭大难;虽有因?果机缘在其?中,可终究非伦常自然,我此番再?迟一轮回返九重天,当是为?了那孽徒,还你们一世真缘吧。」
白持盈本就懵着,心上难受,又听得晕晕乎乎,婆婆微微一笑,拂尘一扫,将她代入一处九天幻境中去。
「傻姑娘,你且看看故事?的原本模样,便一切都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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