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听到他这番话,竟不觉得离奇,世上或有人能甘居人下,但绝不是钟渝。
他笑得更真诚了:“这你算盘便打错了,那些内容晦涩难明,佶屈聱牙,让我记我都记不住。你还指望我告诉你。”
钟渝咬住牙齿,面上却是带着笑的:“我不信你一点都没背过。记得住,便活,记不住,便死。”
看来他是绝不肯轻易放他离开了,顾易心中发冷,并没有去问他难道不怕兰危的报复。
他会说出这种话,就是打定主意,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就像他说的,天这么冷,他冻死在这,也是常理之中。
顾易只能面色凛然,冷然道:“我一句也没记过,你就算杀了我,依旧如此……只要你真敢动手。”
“你猜猜,我会不会不敢?”钟渝勾起唇角,“我说过了,你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凶手……就算知道,他还真有能力替你报仇么?”
顾易心知他说的确是事实,缓缓向后退步,想远离他再飞走。
但钟渝显然知晓他的打算,在他试图飞走时,伸手一下抓住了他的翅膀。
……
一夜过去,这汪高山湖泊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冰上又落满积雪,琉璃世界,澄澈皓白。
冰层虽厚,但也并未冻实,只打了几下,便露出一个寒气逼人的水窟窿来。
钟渝按住顾易的脖子,让他看向这个窟窿,看着他被塞了白布的嘴巴,恶魔般低语。
“我记得你不会水,这水够深,够冷,你只要下去,手脚就会像被刀子缠住一样动不了。不知道你会先失温冻死,还是被水淹死?”
“……等你死了,我就变成你的样子,面对伴侣,只要我开口,他就一定会将神书的内容坦诚相告,你说是不是?”
顾易气愤起来,狠狠瞪向他。
他果然存着这种坏心。
钟渝见他生气,反而大笑:“生气了?生气就对了,要怪只怪你这个精灵,回回与我作对,今日有机会,我难道还会放过你?还有,你说话的语气,很像我一个故人。”
他语气阴森森的,咬着牙道:“我杀不了这个故人,只能先送你上黄泉路了,下辈子记得,少管闲事,少惹不该惹的人。”
说罢用力一推,将他推了下去。
顾易闭上眼睛,远处还听到黄毛鬼与胖子的交谈。
“真就……这样让他死了?”
“哥,他死了咱俩便少了一个负担。不然他活着一日,咱们兄弟就一日抬不起头……”
“可是……”
“没有可是,咱们仨守口如瓶……谁也不会知道……”
钟渝的脚步声踏着积雪远去了,顾易在水中,正如钟渝方才所说,水寒如刀,一寸寸割在他的躯体四肢,上次那种眩晕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换回自己躯体,运功抵抗,才有活命机会。然而头晕目眩,加之全身失温、肌骨被冻得刺痛,他摸了几下,竟也掏不出那个人偶。
闭气已到了极限,四肢也已经木僵,难以动作。
他抬头看着透着白光的湖面,视线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一片雪白。
他眨眨眼睛,终于无力行动,疲惫地闭上眼。
忽然,“噗通”一声。
有人跳进了水中。
顾易勉力将眼皮张开一条缝,只看见一条黑影,速度极快,两三下游到他面前,见到他之后,伸手取下他口中的白布,毫不犹豫低下头给他渡去一口气。
他睁开疲惫的眼睛,水波下,兰危的瞳孔也如冰雪琉璃,明静温柔,爱怜缱绻深藏其中。
“……”他第一次直视这样的眼神,躲也躲不开,只能任由这种温热的目光将自己包围,兰危动作很轻,双手轻揽住他的腰,将空气传递给他。
顾易在这濒死未成的关头,盯着他的眼眉,鼻梁,冰凉的唇齿相贴中,竟察觉到另一种眩晕。
他想要开口叫他,此刻却无法说话。
两人出了水面,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但眩晕感依旧很重,顾易依旧轻飘飘的,似在梦中,不知为何,只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感浮上心头。
“兰危……”他道。
“我在。”兰危扶住他的腰,替他擦去脸颊的水,抱着他便往岸边游去,
“等下……”顾易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因为吐字艰难,所以声调很弱,配着苍白的面色,湿漉漉的眼神,兰危果然停了下来。
“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
顾易心乱如麻,虚弱道:“我、我想问你,假如……我、我有很多话是骗你的,你会不会生气?……假如你、你以前的猜测,是对的,我说的很多的都是假话……你还会……对我这么好么……还会,将那时婚约的话……当真么?”
顾易已冷得牙齿交战,一番话说得嗑绊,他若是清醒状态,绝不会承认这些事,可此时鬼使神差,却全交代了。
他问题问出,心中便已知道了答案,头脑中的眩晕更重,腹中又升起上次那样的酸痛感。
兰危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可顾易只看见他嘴唇微动,说的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心中一着急,竟又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