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聊多久,就轮到他们前面的人打电话了,也就是那个瘦小的小姑娘。
他们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是电话室就这麽大,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排在他们後面的两个人小声聊了起来,看样子是认识这小姑娘的。
「小汪同志她妈又问她要钱啊?」
「可不是嘛,每个月雷打不动,不给钱就上我们这儿闹,你说说这都是什麽事。」
「心黑的婆娘真是不得好死,丈夫一死就带着家里所有家当改嫁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最後生了个病怏怏的儿子,吃药没钱了就想起还有个女儿了。」
「小汪同志她爸多好的一个人,哎,可惜了,要不是得急病走了,小汪同志何至於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程方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捏住手里的糖纸,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忍住心里差点儿喷涌而出的怒火。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太多人不配为人父母,干出来的事情连畜生都不如。
「这个月不是刚给了你们二十五吗?我只留了吃饭的钱。」
小姑娘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麽,她低声啜泣起来,语气中含着无限的绝望和痛苦,「妈,你打电话过来除了钱,有关心过我一句吗?在这边我没有亲人了,求求你……」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电话就被人从那边挂断了,汪月怡愣愣地举着听筒,好半响才放下,然後抹了一把眼泪,问了坐在柜台後面的管理员多少钱後,匆匆给了钱,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真是造孽,小小年纪没了爹就够可怜了,还摊上个这样的妈。」
「瞧瞧瘦的,估计连饭都吃不饱了,她妈真是狠心,要我说小汪同志就是心太软了,要是强硬些……」
「说得容易,他们家就她一个了,不指望她妈後面生的那个弟弟,以後怎麽嫁人?婆家还不得往死里磋磨她?忍一忍,等以後嫁人了就好了。」
程方秋听得火大,什麽时候嫁人要指望所谓的弟弟了?简直是歪理!
她腾得一下站起来,冲着周应淮道:「你先去打电话,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好。」周应淮没有追问,只是看了一眼门外,就朝着打电话的柜台走去。
程方秋朝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这个时候天已经隐隐暗了下来,但还是能看得清路,她往前小跑了一段距离,没见到人,咬了咬下唇,正准备往回赶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旁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阵时有时无的抽噎声。
她顺着声音找过去,就看见房屋墙体和一棵大树後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小空间,而里面蹲着一个人,正是刚才那个小姑娘。
「别哭了。」
汪月怡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儿,惊愕地从膝盖中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手帕。
淡淡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莫名就止住了她哗哗流个不停的眼泪。
「为那种人哭不值得。」维持弯着腰的姿势太累,程方秋乾脆学着她蹲了下来,然後想到什麽,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反正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具体情况,但是我知道爱别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
说完,也不管她是何表情,程方秋从自己兜里掏出所有的糖,用手帕包好一股脑塞到她的手里。
这个时候汪月怡才後知後觉地回过神,把手里的东西推还回去,「我,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就当作我结婚请你吃喜糖了,收着吧。」程方秋没有接汪月怡递过来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等出去後,程方秋回头,「大晚上的别在这儿喂蚊子了,哭够了就回家吧。」
汪月怡坐在一片黑暗中,怔怔地看着身处於亮光中的女人,温柔又恬静。
「谢谢。」
这声道谢终於说出口,可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汪月怡低头看向手中五颜六色的糖果,冰凉的糖纸落在她指尖上却是无比滚烫,她缓慢地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一股淡淡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姐姐说的话。
爱别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
*
程方秋赶回电话室的时候,排在他们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里面只有周应淮一个人在,他站在柜台前正在跟那边说些什麽,见她回来,微微一笑,然後冲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