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关于死亡
孔君久醒来时,看见的是林潇。
他撑着身坐起,清了嗓喊声妈,正打水回来的林潇转过头,冲他温和地笑笑,“醒了,快去洗漱。”
孔君久依言。
从卫生间出来後,他问:“爸呢?”
林潇将窗帘拉开,刹那刺目的雪光挤满了整间病房,白花花的成片钻进眼睛,她不适地回身来,说:“你爸早上有课,来不了,中午放学再来看你。”
“知道了。”
孔君久坐在床沿,完好的左手伸出就要打开保温盒,临到半空又收回,他掀起眸光看林潇,“妈,我先去看看小玉。”
林潇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嗯?”
孔君久已经站起身,“不知道他家里人有没有来,我怕他饿着。”
林潇平日上网也会看到点关于盼家的八卦事,因而爽快地点点头,“去吧。”
孔君久根据记忆来到盼如玉所在的病房,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又唤小玉,还是无人吭声。
他即刻开始慌张,手摁下门把,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屋子,条纹状的床单还留有几丝褶皱,可本该躺在上边的人却不翼而飞。
浑身的血液灌满了雪似地冰冷,将他所有的筋骨脉络都冻上厚厚的一层霜,只轻轻地敲一敲,全都可以破碎成渣。
孔君久控制不住地想,盼如玉到底去哪儿了呢?是因为和他过于亲密所以被处置了麽?还是盼清不甘心搞的鬼?
他摆动自己僵直的腿开始走动,两步之後将走改为奔跑。这一层楼的窗户总是不关,粘连雪花的北风涌进来穿透行人的心脏,他跑回自己住的地方,在林潇的讶异和困惑中,打开手机拨打号码。
信号也仿佛被雪天冻住,按下的数字迟迟得不到回应,可就要出现那道甜美的女声时,电话接听。
孔君久劫後馀生地长舒一口气,耳朵贴上听筒,“小玉,你在哪?”
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保持了相当久的一阵沉默。
“小玉?”
“…在。”
那是一道低而嘶哑的声音,好像被钝刀划过一样,裂出道道留有铁锈的伤口。
孔君久的心再次提起,却还能分出心思给予林潇一个安抚的眼神,片刻才软下自己的音质,问:“遇到什麽事了麽?”
回应他的依旧是漫长不见尽头的缄默,隐隐还有很轻的呼吸声,吹到他心头成了场暗无天日的风暴。
“嗯。”盼如玉终于吭声,“我在参加我爷爷的葬礼。”
孔君久一对浓黑的眉深深皱在一起,他满腹的疑惑想问,到嘴的却只剩句:“在哪?我去找你。”
盼如玉极其缓慢地报出一个地址。
将挂了电话的手机暂时搁放在柜子,孔君久翻出一件羽绒服,边穿边对林潇说:“小玉家里出事了,我去陪陪他,不用太担心。”
林潇知道他决定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因此没有做出什麽阻止的行为,反而忧心道:“那也得先把病号服换下来,外边天那麽冷,冻坏了怎麽办?”
孔君久牵起一抹安抚的笑,“没事,我抗冻。”
林潇上前一步,“妈妈跟你一起去。”
孔君久拿起手机,挥了挥,说:“不用了,外面天冷,等我回来就行。”
林潇攒眉,终归还是没有坚持,“注意安全。”
“知道了。”
孔君久动作极快速地下楼。他穿得单薄,凛冽的朔风轻易地就可以钻进他血肉里面,可他仿佛感觉不到冻到极致带来的痛楚般,大步跑到医院门口打车。
盼如玉给的地址离医院有一段路程,抵达目的地时已然过去了半个小时。
那是一幢别墅,想来是盼如玉爷爷住的地方。
庭院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应该都是前来追悼的亲友。
孔君久付了钱下车,远远地就看见等候他的盼如玉。
对方一身黑地映在白茫茫的雪色前,微垂目不知视线停留在何方,远远地看像撕裂的一张白纸,留道永远抹不去的口子。
那道口子好似蔓延到他心里,让他有一瞬的呼吸困难。
孔君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快步来到盼如玉跟前。
今天的风雪太大,两人的眼睫都挂上了晶莹的雪花,呼出气体散在半空,又在云里汇聚。
盼如玉仰起的脸都被冻得有些红,但他没什麽反应,杏眼静静注视孔君久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说:“穿那麽少不冷麽?”
孔君久拂掉他头发粘上的雪,“我习惯了。”
盼如玉垂下眼睫,伸手去牵他的手,指头轻轻地勾着,连力气都没有,孔君久反握住那只手,很用力地攥着,他说:“进屋麽?”
“嗯。”
大厅被设置成了灵堂,盼洪正的黑白照摆在正中央,前面是一口棺材。
有人在抹眼泪,抑制不住的哭腔低低的,像下雨。有人在高谈阔论,用眼角瞥着进来的盼如玉,片刻又收回来,嘴角仿佛要扯到耳朵,眼睛里眯成全是利益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