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锡一走,他们之间的氛围更加古怪,一个等着人低头妥协,一个装作无事轻易揭过。
罗闵探身捞回瓷碗,手臂被拉住,陈啸憋红了眼,嘴角下撇,竭力控制脸上的神情,夹了几筷子菜心堆在粥面,垒成小塔。
和他刚失声那会儿差不多,不肯在罗闵面前认输,好面子,一张晒得麦色的脸涨红着,手上毫无规律比划得乱七八糟。
谁都想不到,一个无比寻常的甲状腺手术,怎麽就让能说会道的人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来。
陈父陈母没读过几年书,对医生很敬重,起初并未意识到儿子的失声不同寻常,只当是暂时的。
当时还打趣说,少张嘴巴叭叭,家里清净多了。
陈啸将缝合的疤口当勋章,即便暂时口不能言,也不影响他向朋友们手舞足蹈地描绘手术场景。
刚开始,朋友们对他的经历充满着好奇,哪怕一时无法正常交流,也不妨碍他们围在一起玩闹。
可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觉出巨大的不便来,陈啸不能说话,很多事都没法由他出面。
他比划的样子有点傻,谁都看不懂,和他说了话,也得不到准确的回应。
渐渐的,他们刻意避开小卖部,不再主动喊陈啸出来。
旺盛的表达欲不能在一个无法回应的人身上浪费。
陈啸不明白,只是他暂时不能说话,他还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听,还有手能比划,为什麽没人再和他交流?
他接连从学校请假,往返于医院之间,得到的也只是再观察的回复。
陈啸气愤丶委屈,想掐着医生的脖子问,你来试试不能发声是什麽体验呢?
然而他还是跟着父母鞠躬道谢,提了一袋毫无用处的处方药回家。
父母安慰他,他听不进去,脾气越发暴躁。
他学习本就一般,上了个技校,去不去倒也不差什麽,他选择留在家里。
但来来去去的客人扰得他心烦,熟悉的人问他,什麽时候能恢复?不熟悉的,挑样东西便要擡手问价钱。
陈啸索性跑出门。
“你们说,陈啸到底能不能好啊,都好久了,不会真变成哑巴了吧?”
“我也不知道,已经没和他交流了,现在都不好意思去他家买东西了,好怕和他打招呼。”
“你们不觉得他脾气越来越怪了吗?和那谁一样,说不定和他说话都不一定理咱们。”
“谁啊?”
“罗闵呗!一副清高样,谁不知道他只有个妈啊。以前整天在外边,就坐在树杈上,要不然就是躲哪个角落,没注意突然看到,吓都吓死了。”
“那也挺可怜的吧……”
“你可怜他,那你去和他说话,你敢吗?”
围墙另一边哄笑起来,一个个口中都闹着说不敢,还是放过自己吧。别自讨没趣的。
夕阳和煦,照得人浑身发寒。
陈啸意识到,他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而如今,成了他们口中,与罗闵一样,古怪又可怜的人。
不值得靠近,只是戏谑的对象。
他匆忙转身,在转角撞上来人。
热汤洒了一地,半透明的面皮沾上沙土,肉馅滚出老远。
话题的另一个主人公,坐倒在地,仰着头看他。
陈啸的脸霎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