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素服,无人敢多言一字。呼啸风声中,萧颂徐徐开口:
“当年神武两仪之变,太原王氏有功,朕赐下丹书铁券,今日可救一人——”
他高坐监斩台上,俯首看向才八岁的王若苇。她冷得发抖,唇色青紫,却没有掉眼泪。
遥遥,似有百姓低语,太原王氏此罪,便是将王崇王巍兄弟二人处极刑都是应当的。圣上到底仁心,竟还愿意留下一个稚童。
若苇懵懂展开掌心,其中正躺着一枚金令,上镌“千秋万世”四字。
千牛卫将她带了下去。王若萱匆匆越过人群,忙接过孩子,将小小的一团拢在披风之下。
“冷不冷?阿苇?姐姐带你回府好不好?”
然,阿苇稚嫩的脸上却十分坚决,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模样肖似她姐姐。
若苇立在刑台之下,眼神直直望着行刑的方向。刽子手持刀肃立,她的家人——曾经抱着她的母亲丶教她念书写字的父亲丶带她摘花踏青的姐姐,俱都俯首待死。
时辰将至,风消雪停,萧颂指尖一动,正要取出火签——
“皇兄。”延庆徐徐开口,“王氏族人,尽在此处了吗?”
萧颂目光幽深,“王岑丶李氏与王家四女疑似早年死于西南,尸骨正由巡抚搜寻。其馀人,俱已在刑场之上。”
“是吗?”延庆目光一一掠过衆人,忽而道,“王家三女何在?”
萧颂瞳孔微缩。延庆却全没意识到似的,径自道:“臣妹记得,王家三女已与小林卿离绝,籍册归于王氏。今日刑场之上,为何没有她?”
“王家三女,”萧颂顿了一下,“当为乌程贪墨丶南广毒窟丶雅州地动与山火丶保宁府军妓之死四桩大案头功。朕亦赐其丹书铁券一封。”
此言一出,骤然引起万人沸腾,连百官列席之处,亦有窃窃私语之声。
此四案头功,只能是一人——那位名满天下,却从未署过真名的“御用刀笔”。
原来是个女人。
原来竟是太原王氏第三女,右骁卫大将军林世镜曾经的妻子,如今挂职在兰台下语焉不详的“若芙”二字。
“安国,你可还有异议?”
萧颂沉声问道。
延庆默不作声,只遥遥看向簇拥的人头之外。
珠履踏碎细雪,素衣恰似蝶翼。
王若芙手持一方私印,自百官末尾走到近前。
萧颂彻底沉了脸色,低声质问延庆:“你放她出来的?”
语声中潜藏的暴怒,饶是延庆,也不得不低头避其锋芒,“……是她自己的选择。”
王若芙双膝跪地,将一方私印奉于头顶。
“臣,王若芙,自知家族重罪,难逃一死,特来归还圣上恩赐之印。”
她声音清如寒潭,“昔日臣离都南下前,圣上曾言,此印为凭,圣上愿许若芙一个‘答应’。”
萧颂心头霎时一凉,却见王若芙已叩首拜下。
“臣愿将手中丹书铁券,赠予吾妹若蔷。
“此身不足惜,但愿以吾血赎吾孽。碧落黄泉,再亲自向庄国夫人叩首请罪!”
她身影那样决绝,连声音都没有一丝颤抖。仿佛一言既出,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