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垂眸,芥蒂?当真有吗?可林世镜从来没有显露出一分一毫。
是他太会掩藏,还是她太不在意了?
面对林景姿,王若芙只粉饰太平道:“表兄没有介意。其实我在林家也还唤着舅父舅母,日子还长,总会慢慢改过来的。”
林景姿眉间隐隐有忧色,但被掩饰得很好,王若芙只捕捉到一刹,她又变回波澜不惊的模样,道:“世镜若心里不痛快,你也多忍让些。之前总归是我们家反悔,你又和太子殿下不清不楚地牵扯上,他能不介怀吗?”
王若芙想反驳林世镜没有,林世镜很好。但她又忽然想,真的没有吗?
他从来不提,她也假装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一时心里百感交集,王若芙只得转移话题问:“最近是若蕴帮母亲打理家中铺面産业吗?”
提到这儿,林景姿神色终于和缓了,“是。她很有天分。”
说罢,林景姿又问她:“是你劝的若蕴吗?她那个性子,我当她不会管这些的。”
王若芙摇摇头,“是若蕴自己来找我的。”
林景姿微讶,“她竟愿意吗?”
王若芙笑笑,“母亲当年说过,我们到底是亲姊妹,她自然愿意的,只要您放手让她做。”
林景姿凝视她片刻,而後心照不宣地淡笑,“看来是我从前把什麽都抓得太紧了,如今放手让若蕴去管也好。她自己看着账上的盈亏,想来也能知道家里的不易。”
说到此处,林景姿顿了一下,将声音放轻,道:“你在章华殿最後一晚,寄回来的信里写‘及时止损’,其实你也察觉到了吧?今上对咱们家的态度,算不得很好。”
王若芙心下一跳。
她自然知道,没人比她更知道。
她当日以为自己要永永远远被锁进太极宫了,因而借着最後的机会把一封家书送出去,盼着林景姿能看懂她信中所言。
果然,林景姿什麽都看得明白。
可为什麽她明明清楚太原王氏的日子不好过,随时有可能大厦倾塌,上辈子还是没有任何预防的举措呢?
王若芙犹豫道:“我也只是隐约感觉皇後与太子的态度……但琅琊与陈郡两家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想来‘退’才能自保。”
林景姿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家中一直在‘退’。”
王若芙蹙眉,一直在忍吗?一直在退吗?
那又为什麽还是这麽惨烈的结局呢?
林景姿不再与她多说,只道:“这些年,我与你父亲始终在忍,你放心吧,倘若当真有什麽风吹草动,哪怕断尾求生,家里也会忍下去的。”
不到午时,王若芙与林世镜便同林景姿告别。
若苇小小一个,贴上来时热乎乎的,王若芙把她抱起来,贴了贴她软软的脸颊,轻声说:“姐姐走了。”
小孩子点点头,笑得露出小米粒般的牙齿,“我要常来看姐姐。”
林世镜和风细雨道:“随时来。”
若蔷抱怨道:“阿苇可以随时来,阿蔷就不行吗!”
林世镜抱臂逗她:“先练你的字,练好了再请示姑母能不能来。”
“阿姐!”若蔷气鼓鼓向王若芙告状,“你管管他!”
王若芙挽上林世镜手臂,笑对若蔷道:“想来就来吧。”
说完,她偏头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恪儿,又道:“恪儿也一样。”
林景姿点点头接了句,“恪儿可以常去,你三姐姐和表兄学识都好,让他们教教你。”
恪儿站得板板正正,在家里讲话都像面对着老师父,“恪儿知道了。恪儿拜别三姐姐丶拜别三姐夫。”
王若芙被他这句“姐夫”说得一怔,不自觉转头看林世镜。
林世镜却很自然地应下来。
一个称呼而已,表兄与姐夫有什麽区别,倒显得她多当回事似的。
林世镜答应过她,三朝回门後搬去潇水巷的宅子住。新婚第二日,王若芙就让人把带来的大半嫁妆原样送去了潇水巷。
如今二人依偎着坐在驶向新宅子的马车上,王若芙心绪复杂,林世镜却仍是那副从容姿态。
靠得太近,他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道:“你怎麽心事重重的?”
王若芙微微睁圆眼睛,“这你也看得出来?”
“你有心事的时候就爱低头,”林世镜指了指她腰间的玉坠子,“拨那串流苏玩,在手指上绕圈又松开。”
王若芙立刻松了手,有些心虚,“那我说了,你如实答。”
林世镜见她这副样子,竖起三根手指朝着天,哄骗似的道:“我起誓好不好?但凡若芙问,我必剖心以答。”
“嘴这麽快。”王若芙赶忙打了下他手背,“净说些不吉利的,谁要你剖心?”
她不自在地撇开眼,声音发虚,“你……和我结亲,是真的情愿吗?没有……没有介怀过吗?我……是入过章华殿听训的人。”
说罢,她又匆匆竖起一根手指在林世镜唇边,略微仰视地看他:“我不要听漂亮话,你只说,你的真心,你到底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