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领儿的尸首就在祭台之後。
她看见了,也听见了。
但她没有救他,更没有停下杀人的脚步。
萧令佩回想来路,真是死了好多人啊。
十五年前,父皇殡天,母妃死于神武两仪宫变。
十年前,老师呈上自罪书,身受斩刑。
六年前,楼凌与乌丸大将在破青谷同归于尽,除了一块衣角,什麽也没留下。
今天,她的兄弟丶姐姐,全部都死了。
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何为帝王之路。
待她功成,万骨枯。
山顶的风吹过,萧令佩不禁瑟缩。
“公主。”
“殿下!”
萧令佩恍然回身,两道声音交错,平静的语调她很清楚,属于王若芙。
然而那股略带焦躁急迫的声音……
萧令佩遥遥望去,只见赤色宫装的陆锦仪牵着皇二子萧璨徐徐出列。
桓山之上这场大祸,群臣都狼狈地乱了衣冠,陆锦仪却仍端庄持重,她走的仿佛不是泥路,而是禁宫之内华美的碧凤穿云青砖宫道。
“如殿下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陆锦仪扬声道,“璨儿如今是先帝惟一的儿子,他年岁尚小,许多国政还要仰赖公主……”
“我何时说过皇二子即位?”萧令佩冷眼看向她,“陆贵嫔,代掌国政的人是我,谁当这个皇帝,是你一张嘴就能做主的吗?”
陆锦仪面色微变,但贵嫔到底是贵嫔,八面玲珑奇巧心思。
见与萧令佩说不通,陆锦仪转而面对群臣,道:
“诸位大人,本宫不过一无知深宫妇人,自是比不得公主通晓军政大事。但纲常伦理,却也是懂得的。先帝生前未立太子,但璨儿是先帝惟一的血脉。自然,璨儿愚笨年幼,还需长公主与诸位大人从旁协助。本宫深知主少母壮,朝纲不稳,诸位大人也不安心,因而今日桓山之上丶登封坛之前,本宫立下血誓,今生今世遁入长信宫,闭门谢客,再不问世事,决无半分沾染国政之心。”
她这话巧妙,不愿沾染国政的是陆锦仪,那愿意沾染的是谁呢?
文武百官中不乏有烈性之人,被陆锦仪这一番话煽动得情急,愤然站起,指着萧令佩鼻子骂道:
“窃权乱政,牝鸡司晨!我煌煌国朝,岂能交到一个弑兄杀姐的毒妇手中!”
“老臣……老臣今日便以身殉君,纵死,也不归顺毒妇麾下!”
说罢,那白发苍苍的老尚书果真往王若芙刀上一撞。
老尚书特地挑的王若芙。眼前这几个人,林世镜丶杨渲,哪个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也就王若芙看着文弱可欺。
王若芙何许人也?上辈子凄凄惨惨当了十五年妃子,临到头捂杀亲子毒杀圣上这且按下不说。这辈子闯过深山老林卧底过毒窟地狱,上至萧颂下至秋官挨个骂过去,实乃国朝上下几百年第一不知好歹的烈性女子。
岂能被他拿捏?
王若芙不动声色,顺势将刀刃向前一推。
老尚书原本留了几分力,想着轻轻一撞不至于死,谁知王若芙好心送了他一程,瞪大眼睛想退後却已来不及。
顷刻间脖颈都断了半根,当场气绝,死得不能再死。
群臣哗然。
还有不死心的臣子一一冲上前,也不知为何,真就一个个都认准了王若芙的刀。
林世镜挡在她身前,平和的眉目蓦然多了三分杀意,远山紫饮血後愈发寒光凛然,三尺青锋见血封喉。
远山紫在姜穗手中本就是“凶剑”,然而今日素来慈悲六道的林世镜拿着它,恍惚间杀意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