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想擡起手安慰一下她,然而太痛了,于是她只能虚弱地说:
“无论是谁求死……我都不能……视而不见。”
因为这世上,只有她真的死去活来过一回。
萧令佳终于涌出泪水——三十年的不平丶三十年的怨恨,她总算哭了出来丶喊了出来。
至此……方算新生之时。
王若芙没能去看延庆。
她手上的伤太重了,太医说恐怕半年之内不能用力,若不好好养着,只怕未来就是半个残废。
恒府得了圣上允准,忙着各自分家。王若芙现在这样,回家也是徒添麻烦,只能回三径风来。
她空手夺剑救下高阳公主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就传到林世镜那里。
他都来不及换下官服,急急忙忙地闯进孔雀台带她走。
他们已经一个冬天没有见面。
跟在林世镜身後时,王若芙居然觉得隔世经年,时过境迁。
前几年的冬天,三径风来的薰笼总长日烧着,屋子里暖洋洋的,王若芙盖着厚厚的羊绒毯子,要麽读游记,要麽和兰苕碧山打络子玩。
林世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冰凉的一双手贴在王若芙脸颊上。王若芙横他一眼,又轻轻把他那双手放进绒毯里暖着。
他们就头靠头丶肩靠肩,寸寸紧贴。
林世镜指尖又颤了。
他每次心疼她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如捧一件千年珍宝般,将她被布条裹起来的手捧在掌心。
“疼死了吧?”林世镜语声也是抖的。
王若芙眉目平静,“刚开始很疼,现在已经好了。”
“小骗子。”林世镜轻柔地拈她指腹,“从来不肯说疼,永远自己忍着。”
王若芙轻轻抽回手,布条上洇出一点血迹。她悄悄凑近倾身,半个身子依在林世镜怀抱里,熟悉的木芙蓉香整个将她包裹住。
她蹙眉,掐出半颗心的酸涩来。
“我想你了,哥哥。”
林世镜自然而然接住她,掌心贴在她清瘦的脊背,“在家里过得不好吗?”
要她如何回答呢?
又怎麽会不好。兰苕碧山同她一起回去了,家里还有若蔷叽叽喳喳,妥帖,又热闹。
但好像又不太好。她被养得很刁,习惯在书房厚厚的地毯上随意坐下来,但家里的藏书阁修得那麽庄严无情,连坐也要坐得端正。夜半睡醒了,有时会饿,可恒府後厨永远按时按点,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开小竈。
家里很好,也很不好。
王若芙可以在家里做乖巧的女儿丶做懂事的妹妹丶做温柔的姐姐,唯独不能做随时随地发脾气的,骄纵任性的坏孩子。
出了三径风来,她便要戴上温和如水的假面。从始至终,任她骄横的,只有一个林世镜而已。
王若芙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攀上他脖颈,“家里很好,只是……你在就更好了。”
林世镜搂紧了她,侧过头几乎是虔诚地吻过她掌心的那一道血痕。
他轻声道,回来吧。
回到我身边。
哪怕你我要各自向前走,我也想要,得来不易的片刻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