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很寂寞,像缕飘忽不定的游魂,很多时候,钟离给陆青的感觉,都像是一缕游魂,孤独地飘荡在天地间,仿佛随时会消失。心底生发出丝丝缕缕的不安,他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好像只有这样,眼前的人才有了实感。
这栋别墅,前几年才装修过,客厅挑高五米,迎面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明净如洗,盛放着着一望无际的海,简约的灰白与原木色调装修彰显着主人的低调丶贵气。
别墅里东西不多,规制有序,花瓶里插了一束百合,散发悠远的香,只是房子太大太干净,反而不像是个家,而像是冷冰冰的样板间,没有人气。
客厅中间的长形大理石餐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精致的菜品,像是某五星级酒店大厨出品。苏禾今日化了精致的妆,穿了身黑色真丝裙,站起身,殷勤地给钟离布菜,钟离面前的餐盘里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夏广俊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满意,他啜了口白葡萄酒,脸上挂上慈父的笑容,看着钟离说:“小离啊,你看你回来,你妈这麽高兴,以後要常回家看看啊。”
钟离没有动苏禾夹的菜,而是低眉夹着眼前一道烤的恰到好处的牛排,默不作声。坐在她身旁的陆青眼也没擡,也在安静吃菜。
夏广俊也没生气,气定神闲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葡萄酒,眼尾扫了下身旁的苏禾。
苏禾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在接触到夏广俊的目光时,挣扎的情绪变成了决绝。她轻轻放下筷子,手在身侧攥成个拳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对着钟离眼前的烤牛排说:“要是小海在就好了,他最喜欢吃荣记的烤牛排。”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眼睛扫过钟离和陆青,仿佛在等他们问小海是谁,但没人作声,钟离与陆青的眼里仿佛只有眼前的餐盘,空荡的客厅里,回荡着轻轻的咀嚼声。
苏禾捂嘴尴尬地笑了笑,看向端着高脚杯喝葡萄酒的夏广俊,对方放下酒杯,玻璃杯在浅灰色大理石桌面上发出轻声脆响,说:“是啊,可惜小海吃不到。”
钟离停下筷子,漆黑的眸子看向对面的两人,陆青也跟着停了下来,客厅一时静的可怕。
看着钟离的纯粹的黑色瞳孔,像是闪烁的宝石,苏禾一时恍惚,跟自己年轻时长得真像啊,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突然有些不忍心,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开始动摇,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夏广俊闲适地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在等苏禾开口,但身边的人突然变成锯了嘴的葫芦,一双无焦距的眼看着空气发呆。他肘了苏禾一下,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他脸上闪过一丝怨毒,随即灌了口酒,看着钟离说:“小海是你弟弟,今年八岁。”说着,他哽咽一下:“可他得了尿毒症,现在躺在医院里。”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向钟离,期待对方理解他的言外之意。苏禾依旧保持呆看空气的姿势,像具千年木乃伊,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
无人响应,夏广俊的脸慢慢涨得通红,习惯发号施令的脸上,浮上了一丝不确定。
静默片刻,钟离开口了:“所以,你们希望我捐肾给他?”
夏广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理所当然地开口:“活体移植效果最好,我和你妈年纪大了,成功率会打折扣,小海只有你一个姐姐。”
陆青原本在冷眼看着,听到这里,像是听到好听的笑话,突然嗤得一声笑了出来,像是把僞装的假面撕开一道缝隙。夏广俊恼怒地看他一眼,觉得眼前的人面目可憎,纳闷当初自己怎麽会觉得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
钟离被陆青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鼻子突然一酸,眼眶热热的,似是要流泪。陆青看得心疼,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
钟离擡眼看了看头顶繁复的水晶灯,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微微歪头看向夏广俊,笑意未达眼底:“面都没见过,也没做过亲子鉴定,算哪门子姐姐?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抓人给你儿子捐肾,随便认人当女儿!”
夏广俊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强辩道:“你胳膊上的梅花胎记,足以证明你是我们女儿。”
“对,你是我的女儿。”一直发呆的苏禾突然开口,看着钟离的眼里,散发着无限狂热与神经质:“你的胎记,和我女儿胳膊上的一模一样。”
夏广俊见她终于开口,松了口气般靠在椅背上,双手垂在身侧,看向钟离,轻松开口:“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嗤。陆青又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拿餐巾擦着手,一针见血:“就算钟离是你们的女儿,但你们从未尽过做父母的责任,现在凭什麽要求她捐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