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平日,刘琮早就震怒而起,将司马瓒大卸八块,可是此刻,他竟对司马瓒解释起来:“攻其平城,并未奏明父皇,如若此刻三军进了平城,司马瓒你可有想过,本将便落得如何下场?”
“朝堂之事,变化诡谲,三哥排斥异己,结党营私,本将怎能不知?时局与本将不利,你以为为此夙夜难寐得只有你司马瓒一人?司马瓒,本将在边关数载,所受的苦,所忍的痛,本将身上这一身的伤,心中万般的痛,本将怎会忘记,本将这麽多年韬光隐晦,只为那无上的权利,你觉得本将会因为你个女人,而不识大体吗?”
这一声质问,将司马瓒堵得哑口无言。
又听刘琮道:“起来!将你那眼泪拭净,苦肉计在本将这里没有用,本将若是想让你死,就算你将眼睛哭瞎都无用!”
司马瓒拍拍深衣前襟,看大将军没有看他,尴尬的起身,咳嗽一声道:“大将军,那下一步该如何?”
刘琮道:“书往长安的信明日可达,即使现下父王病重,但攻下平城这种大事还是须得告知父皇。”
司马瓒:“即使皇上病重,那信定会到达三皇子手中,彼时,我们岂不是被三皇子所牵绊?”
刘琮这才不屑似的“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处死文昌吗?此刻便是用到她的地方。”
他一挥衣袖,森然道:“本将命你,将文昌所书之信,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给予柳相,让柳相知道,他那宝贝女儿在本将手中,看看他下一步应作何打算。”
司马瓒被刘琮这计谋说的心潮澎湃,他又多嘴的问了一句:“那将军何时拔营?”
刘琮手里动作一顿,将司马瓒看着,司马瓒赶忙一拱手,道:“那下官告退。”
自从司马瓒走後,刘琮心里烦闷,手中的兵书,久久未曾翻过一页。
他放下手中兵书,无意间瞟到书中最後一行书:“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决绝之心,幸能受,苦能忍,方可成大事,不拘小节,不陷情爱,不为世俗所扰,方可功成!”
刘琮提嘴一笑,“啪”的一声,将书合上。
帐内,胡车儿将将喝下苦涩难忍的汤药。
她看着碗中沉在碗底的药渣,陷入沉思。
忽听身後有沉沉声线想起:“你在想什麽?”
胡车儿赶忙起身,向刘琮献礼。
刘琮一撩衣袍,坐在胡车儿方才坐过的地方,他也注视着那描了景泰蓝云纹的小瓷碗。
她在等胡车儿回话。
胡车儿道:“下官在思虑,这汤药为何如此之苦。”
刘琮知胡车儿胡诌的能力,不知她方才在想这些什麽,就连自己进帐都未曾发觉。
他心中已是有隐隐不悦,想起司马瓒在帐中说的话,他心中冷笑。
文昌满嘴胡言,行为有失,举止放浪,哪里有一点女儿之态,司马瓒真是好大的狗胆,居然说他是因为此人才在此处屯兵之久。
真是天大的笑话!
胡车儿直起腰身,明明是和往日里头一般来此,却明显感觉到刘琮的不同。
她未撤了礼,任是恭恭敬敬的站着。
听刘琮道:“良药自是苦口,胡军师莫不可贪快,不食汤药,落下病症。”
车儿还稀奇呢?这厮是如何得知自己不想喝药,想把这苦到心坎里的药石倒了的。
帐内狭小,倒是暖和,刘琮眼神寻了一下燃着的碳火。
下方的人着了宽大的深衣,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身後,是和往日不同的模样。
刘琮将胡车儿放在案几上的进贤冠一手执起,另一手摩挲着胡车儿自加的绑带。
他道:“擅改官帽,本将是说你胡军师机警呢?还是说你愚钝呢?”
这罪车儿可不受,她支支吾吾道:“帽子实在太大了,下官戴不了……”
倒是给她委屈了。
有身影渐渐压近,胡车儿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下巴上传来紧迫,刘琮这厮一手捏着胡车儿的下巴,将她低垂的脸擡起。车儿忍不住想看,这人的目光却落在进贤冠上。
沉沉道:“胡军师,自找死路的事,本将望你少为之!”
车儿眼睑一颤,弱弱道了一声:“是。”
刘琮这才将目光落在胡车儿面上,依旧是满面的污脏,眼里含了惧怕,和崖底那次不同,眼睫轻颤,与他对视。
刘琮手中的进贤冠似是执拿不稳,“哐”的一下磕在案几边缘,又落在地上。
豆灯一闪,刘琮猛的撤了手,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车儿将地上的进贤冠捡起,看着那一盏跳跃的进贤冠,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