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顾清英笑道:“干嘛要恨嫁呀?生活是自己的,无论过成什麽样子,别人总有词儿要嘲讽你。你和我不是一样的想法吗?我如果能遇到陶循那样双向奔赴的,我也会千方百计的留住对方。人又不是一定要结婚,年轻时遇到两情相悦固然是美满幸运的,但不能强求,说不定七老八十的时候遇到一个相见恨晚的人,这辈子也值了。”
顾鸿筝眼珠子一转,脑瓜子一动,对姐姐说:“姐,临近年底了,你要不提前去面馆适应适应?不一定非要等到明年一月嘛,就当这几天是你的试用期。”
顾清英想了想,拍了拍手上的零食碎屑:“也行啊,趁着你在,我心里还有点底。哎,他们真的不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姐姐?别到时候漏了馅儿。”
顾鸿筝笑道:“我一向是嘴紧的,不能什麽事都说与他人听。你明天就去,我也想休个大礼拜,陶循明天会来咱们家。”
“哦,原来是要把我支出去——你俩和爸爸妈妈有话要说是吧?对哦,你们原本的计划是在今年结婚的。得嘞,我孤家寡人,不掺和那些事,我明天就去面馆走马上任,也去试试我的‘交换人生’。”
顾鸿筝笑姐姐越来越有幽默感。顾清英笑得有些无奈:“不逗自己笑,难道还要整天板着个脸哭吗?就算别人看得下去,也别为难了自己的心。哎哟,都这麽晚了,我回去了,你那个小室友也该回来了吧?”
顾鸿筝送姐姐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语气变作了深沉:“姐,你有没有听说二零一的事啊?”
顾清英“哎呀”了一声,也将语气换作了深沉:“我还以为你成天忙着不在家,不知道二零一的事呢!”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麽事,但也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是一天一个版本,就好像事发的时候,那些人都在现场似的。我这个小室友啊,三班倒,下班时间大多是在晚上,害怕得不得了,幸好她有一个称职的男朋友,再晚都会去接她回来。这麽晚了,你回去的时候可得小心些。”
顾清英“嗐”了一声:“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麽?怪不得嘛,那条大黄狗好久都没出来了,我一直以为是天冷的原因,哪会想到是主人出了事。她是叫张盼音吧?名字倒是挺好的,可惜遇事想不开。”
“妈总说她一直都是热心的人,帮了我们不少呢,可惜总是见不到人。你回去的时候一定得小心点儿,到了二零一门口别逗留,赶紧往楼上走。”
顾清英看着一本正经的妹妹,笑出了声:“顾鸿筝,你一向都胆子大,怎麽这回害怕起来了?我走了,你赶紧关门吧!”
顾清英的嘴上说得洒脱,心里却是在打鼓,上了楼梯一拐弯,稍作停留,一鼓作气噔噔噔上了二楼,看都不敢看二零一的门,再噔噔噔地上了三楼,又小心翼翼地回转头来看看身後。楼道的感应灯忽然灭了,顾清英赶紧跺脚,又是噔噔噔地快速上楼。到了家门口,一边敲门喊着妈,一边掏钥匙开门,好像是在比赛谁能先将门打开似的。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没事儿少议论人,可能是睡前说了人家一两嘴,俩姐妹都做了一样的梦,梦里是二零一的张盼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反正梦里的女人就是叫张盼音——仿佛是将自己的故事趁着夜色演绎了一遍。
辨不清是什麽时候,周遭的环境漫漶不清。她先是将一大把药片吞了下去,呛了嗓,剧烈地咳起来,有血丝吐了出来,那是因为药片划破了喉咙。吞下去的小药片像小石堆似的堆在胃里,等待胃液的溶解,那是个缓慢而难受的过程,就跟小锤子一下一下敲着你的胃,渐渐打出了火星子,五脏都跟着遭了殃,像是起了火。还好,她赢了,但胃粘膜和蠕动功能受了损,面对美食无福消受,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
镜头一转,她又沉到了河里。先是高空落水的疼痛,再是猝不及防的窒息,大脑迅疾一片空白,意识变得模糊恐怖,想要的解脱迟迟没有来,只觉得异常难受。还好,这次她又赢了,但心脏受到了压迫,头也时不时地感到疼痛,精神更加消沉低迷。
事情发生的某一瞬间,真的会消弭人的求生意志,关关难过关关过,不好的事情总有消散的时候。遇事再坚持一下,或许很快就会出现转机。梦里的张盼音说,她也是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後才明白,人在逝去时最後丧失的是听觉,感谢家人没有只顾着哭泣,却在她的耳边喃喃自语:“我爱你!”那是妈妈的声音,她患有痴呆症,似乎什麽都忘了,又都什麽还记得——她记得她的女儿,那个患有重度抑郁的孩子。
梦里的张盼音躺在一片洁白里,一半空间浸在暖阳之下,一半空间笼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眯着眼睛注视着墙上的一个黑点,仿佛那是回放自己一生的镜头,又像是在预演着下一世的故事。她突然长呼一口气,闭上了眯缝着的眼睛。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得到均匀而平缓的呼吸。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置着她的信息,原来是庄畔氤。
冬季日升时间晚,姐妹俩难得在同一时刻从梦中醒来,时间恰恰好,正是新的太阳升到高处的时候。两个人虽是在不同的房间里,却保持了同样的坐姿定神,很有默契地换衣洗漱,又在同一时刻坐在餐桌前。妈妈看了姐妹俩很是惊奇:“你这麽早就起床了?你这麽早就来吃饭了?”姐妹俩斜着眼睛对视着,皆是轻轻地说出一句话:“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说完,两人同时呸呸呸,又都摆着手:“不提了不提了。”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妈:“吃饭吧?”
筷子刚刚拿在手里,手机也响了起来,顾鸿筝“喂”了一声,话筒那头是个端庄的声音。
“你好,我是庄畔氤。”
顾鸿筝赶忙又问了一声:“谁?”
“谁?”顾清英递给妹妹一根油条。
顾鸿筝皱着眉头回忆着:“好熟悉的名字。”
一楼的门前坐着一条乖巧的大黄狗,似是天生的微笑脸,滴溜溜的小眼睛在东张西望,身後的尾巴不停摇摆着。待到顾鸿筝下了楼来,一脸欣喜:“哎,是它呀。”大黄狗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围着她绕了一个圈,又奔回到一楼门口。它的主人站在那里,微微颔首:“好久不见,我是庄畔氤。”
好久不见,时间又将更叠,一定会有新事发生,一定会有旧事重提。无论向前还是向後,皆要大步走。
顾清英失掉了工作,也就不去那个早餐摊吃早餐了,她会在偶尔的一瞬间想起那个饭搭子,想象他是不是现出了落寞的身影,不知不觉便在纸上留下了歪歪斜斜的一行字,那字却是工整——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若相忘于江湖。几秒钟之後,便被不知情的人丢在了垃圾筒。说来也巧,丁朗也不去那个早餐摊了。他在冬日里与女友结了婚丶搬了家,走了一条新的路。但他又担心这个饭搭子会孤独,便写了一张纸条塞到小方桌的夹缝处,告诉许久不见的饭搭子:相识已是上上签,从此山水不相逢。
爸妈趁着姐姐不在家,单问顾鸿筝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让姐姐接管自己的店,顾鸿筝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完全假手于外人肯定是信不过,要担心对方是不是有异心,要提防对方会不会在账目上做手脚,思来想去,还是自家的姐姐靠得住一些。
爸爸问顾鸿筝:“你每个月要给你姐多少工资?具体工作的内容是什麽?自家人会真心相待,也会因为利益而生出龃龉,真要闹起来,不比那些外人手下留情。有个外国作家说,‘如果一个人深受大恩,後来又和恩人反目的话,他要顾全自己的体面,一定比不相干的陌路人更加恶毒’。这个话对谁都一样。你信任你姐,也难保以後不会疑心你姐。你妈担心这个问题,很反对你们姐妹俩以上下级的方式相处。”
对于爸爸的“引经据典”,顾鸿筝有些想笑:“我也懂其中的利害,但是账目交由别人,我更不放心。面馆不仅是我第一次创业,大概率也是我最後一次创业,更是我的退路,我不想让好不容易略有起色的面馆慢慢地土崩瓦解。”
“你姐不好找工作,有了你的帮助,她会好过一点。我和你妈觉得,你们姐妹俩换成合作的方式,是不是会更好?让你姐出钱入股,你俩以合夥的形式去做,挣的钱按股分配,比每月发工资要透明一些。你姐本来就不是那种耍滑的人,如果按股权分配,投多投少,挣了钱不会有太大的怨言,也会对面馆更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