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明月雪时(四十)“生死有命,我见过……
明月站不起来的消息很快传播到旁人耳中,彼时许泽屿推着轮椅带她到律所,电梯叮一声停在高楼,打开门,就看到了祁好那忙碌的身影。
祁好在电梯具有金属质感的提示音中擡起头来,明月坐在轮椅上,对她露出来一个礼貌的微笑。
和平常的反应没有任何两样,祁好不知道是该夸她心理素质好,还是说她没心没肺,就连生病也不肯耽误手中的事情。
祁好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透明玻璃外的冷风推着云向前,祁好见她这样拼命并未说什麽,她只是满眼不赞同的看向许泽屿,似乎在责怪他说为什麽不让她入院。
眼神交汇,祁好无声示意:“她年纪小任性也就罢了,难道你也年纪小吗?”
许泽屿无奈的耸肩,低头看看明月又擡起头来:“她固执,我能逼着她住下然後见她想方设法跑出来吗?你又不是不了解她,都是白费力气。”
许泽屿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还不如我直接带她来。”
祁好见状闭上了嘴,没说话了。
倒是和祁好一起等在电梯外面的闵祁看了明月一眼又一眼,许泽屿推着明月出了电梯,明月和大家打完招呼後注意到了这股视线。
在他又一次朝自己身上投来目光的时候,明月微微一笑,擡起头来看过去。
闵祁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发现,一时有些尴尬,想要闪躲,她却对着身後的许泽屿淡淡开口:“舅舅——”
许泽屿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是以此刻第一时间低头应声:“嗯?”
明月声音轻轻,如湖水一般柔和平静道:“你去忙吧,让闵祁哥送我去祁律办公室好了。”
许泽屿不明所以,瞥了闵祁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着明月温声道:“我送你就好了,工作的事,不急于一时。”
明月脖颈向後转,侧着头对着他微微一笑,面对许泽屿的执意相送,她并未有任何的心急,依旧是淡淡的。
闵祁在旁边站着,不知道此刻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明月再次重复道:“没关系,闵祁哥送我吧。”
她开玩笑一般缓和气氛道:“你快去赚我的医药费,万一真的站不起来了,你用多赚到的钱给我换一个更好的轮椅也行。”
话音未落,许泽屿就拍了一下明月的肩膀,不让她说这样的丧气话。
温和的声音变得紧绷,许泽屿冷了脸:“胡说八道什麽——医生都说了很快能好。”
旁边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祁好听见动静擡起头来,她看看冷脸的许泽屿,又看看微微含笑的明月,叹了口气後伸出手指来点点明月的头。
祁好无奈:“你啊,恃宠而骄,小丫头片子一个,整天就知道吓唬你舅舅——”
明月被点破了也笑,许泽屿冷哼一声,却也顺她的意,对着旁边的闵祁轻轻招手:“这小丫头想让你送她——”
他叹了口气,似乎也是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无奈:“麻烦你走一趟。”
闵祁摇摇头,上前握住轮椅,对着许泽屿温和一笑,说:“不麻烦的许律。”
许泽屿点点头,也没说别的客气话,说一百句感谢的话,不如工资多加一百块钱,他还是喜欢给人实打实看得见的好处。
仔细交代两句後许泽屿就去了自己办公室,祁好也忙,看这俩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伸手揉了揉明月的头发,说她先行一步。
高楼大厦里的工作从来都没有轻松二字可言,明月看了看旁边忙到飞起的律师,侧身对着闵祁轻声道:“闵祁哥,你推我到窗边休息一下吧。”
闵祁点点头,应道:“好。”
两个人就这样路过高楼大厦里日复一日的繁忙,闵祁轮椅推的平稳,明月看着越来越近的云,轻声开口道:“刚刚我没看错的话,你眼里好多探究。”
行走的轮椅有一瞬间慢了下来,闵祁推着轮椅的手指动了一动,明月在这极其细微的变化里继续道:“闵祁哥,你是有什麽问题想问我吗?”
她坐在轮椅上看向透明玻璃,外面有风有云,高楼大厦下有着芸芸衆生,明月擡起眼来,看向玻璃上闵祁的倒影。
倒影上的人沉默,看他的表情,他想说的话好像似乎有些冒昧,此刻在犹豫该不该说。
明月就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闵祁的反应,他也如明月所想的一般坦诚,很快就对着明月淡然开口道:
“问题说不上,只是有件事情我想不通。”
明月闻言,擡了擡眼睛,问:“什麽?”她太过自然了,自然流露出的不自觉的压迫气势反倒让闵祁愣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反应太过沉稳了,稳到她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举手投足间不再是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历尽千帆後的云淡风轻。
她逐渐成型,身上有了祁好和许泽屿的影子。
闵祁在明月平淡的目光下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也看向玻璃,对着明月那双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觉得,你对自己坐上轮椅这件事情,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他笑笑,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触碰到明月的现状而感到抱歉,于是对着明月的语气愈发温和:“我只是在好奇,为什麽你现在这麽平静,平静到,就好像你一点也不害怕一样。”
明月听见了他的话,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风声。
很难想象在一楼将要吹飞一切的大风在着高层却显得如此和煦,和煦到如果明月不是亲身体会到的话,她会真切的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个非常明媚的晴天。
想到这里,明月淡淡的笑了。
闵祁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人,但他却是第一个问出口的人。
所有人都见到了她平淡如水的模样,或心疼,或愧疚,或同情怜爱,或冷眼旁观,衆生相太多了。
善意掺杂着恶,恶意里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许许多多的情绪里,闵祁却拉开帷幕,直起腰来平视她,带着一些疑问,礼貌的说,为什麽她身上没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