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的同盟
雷秀雅这一夜快要把眼睛哭瞎了,她千辛万苦才求得不要打电话给家里,谢冰仪被带走前,对她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她有家不能回,又不敢自己一个人独处,只能在这方惨白牢笼里冰冷的长椅上坐着。
直水仔死了,一个曾经活生生和她对过话,给她买过东西吃,甚至试图调戏她的人,变成了惨死在树上的尸体。雷秀雅想起那画面就浑身发抖,她是胆子极小的人,是被狮子盯住就不敢跑的羚羊,她连最普通的骚扰都应付不了,更别提谋杀了。
女警看她哭的太惨,怕她脱水,给了她牛奶和面包,谢冰仪临走前把江明曜车上的毯子披在她肩膀上,但这些东西都无法抵御一个事实:她现在孤身一人。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警局外空无一人,尽是黑暗。雷秀雅总是想很多,一会怕黑暗中走出血淋淋的直水仔,一会又怕白光灯下映照出半透明的鬼影。
在极度的安静後,雷秀雅渐渐犯困,全身的器官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她最终带着啜泣靠着墙小睡了一会。
梦里,被吊在树上的人不是直水仔,而是她的哥哥雷敬武。如果尸体是自己的亲人,雷秀雅的悲痛就会大过恐惧,她抱着雷敬武嚎啕大哭,直到自己从梦里哭醒。
哥哥和直水仔形影不离,现在直水仔死了,雷秀雅听见警方对哥哥的下落不抱乐观态度。她双眼疼痛,脑子里一直在想和雷敬武相处的点点滴滴:哥哥脑子很聪明,但是个性和爸爸一样冲动,经常为了一时赌气,做错事坏事。可对自己这个妹妹,哥哥又是非常疼爱的,他从来没像爸爸那样对雷秀雅动过手,有什麽吃的,好的,也都是优先给雷秀雅,然後才是其他的姐妹。对于雷秀雅的请求,包括这次谢冰仪的委托,他都是一口答应。
如果失去了这样一个亲人,雷秀雅一定会痛苦死的。
她想起最後一次见到哥哥,他才刚过完生日,身上穿了件崭新的红夹克,简直像电影《无因的反叛》中走出来的。她问哪里买的,哥哥说,不是买的,他认识了一家修车厂的老板,对方送的……修车厂?
雷秀雅浑身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明了什麽。确认没有警察跟着自己,她丢下毛毯跑了出去。
盛汽修车行的一层是临街店面,二楼则是店主自住,窗子上迎风晾晒着红色夹克,正是雷敬武留给雷秀雅的信号。车主本在办公室抽烟,透过玻璃窗看见脸上好几道黑线的雷秀雅,什麽话也没说,抽了帕子打湿递给她。雷秀雅走进办公室,这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奔波一天一夜以後的样子。
脸上的妆全脱完了,只有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膏蜘蛛腿似的霸在脸上,她现在的样子倒是比她刚才想象的鬼更可怕。
店主看了一眼雷秀雅身後没有可疑人士,就先行上楼通知,隔了一会,站在台阶上,示意雷秀雅上楼。
雷敬武穿着背心和短裤,坐在客房的床上,虽然鼻青脸肿,但肉眼看不出什麽致命伤。见了雷秀雅,还很是高兴,一牵动脸上的肌肉,就忍不住痛呼出声。
“哥!”雷秀雅拼命压低声音,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好像深怕一松手雷敬武就会化烟消散似的。“直水仔死了!”
雷敬武拍了拍雷秀雅的背,叹气:“我知道。”
雷秀雅更小声:“你看到了对不对,是谁干的?”
雷敬武犹豫再三,报出一个名字。雷秀雅听後大惊,此人是之前和雷敬武争过地盘的混混之一,在被雷敬武赶走後就去别处混了,可,他们之间之前也没有爆发过械斗,更算不上有深仇大恨,他怎麽会无缘无故回来杀人?
雷敬武弹了妹妹一个脑瓜崩:“笨呐。是那个死眼镜带人来的,前前後後五个人,有一个个头很高的光头保镖,他是最能打的。我和直水仔两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当时我们被困在仓库里,情况很被动。”
雷敬武回忆起当时的场面:“好在那个眼镜够蠢,他一定要亲自动手,我和直水仔才趁机推倒货架把他压在下面。结果我们从後门分头跑,我跑掉了,直水仔被那个光头抓住,我听见他们把直水仔打了一顿,但那个眼镜打红眼了,他当时也被砸的满脸是血,突然就大叫着掏刀捅了直水仔,那几个人也吓得半死,那个光头把他拉开,叫剩下两个人去处理……我本来想报警,结果发现那个四眼的老母就是警察,我不想去报警了,还好没有自投罗网。”
雷秀雅听完哥哥描述的整个犯案经过,更是头皮发麻,担忧道:“你一直躲在这里真的安全吗,现在闹出人命,警察肯定会到处找你的。”
雷敬武冷哼一声:“只要不落到那个老巫婆的手里就行。”
他打开电视机,果然,新闻上已经在播报直水仔死亡的讯息,媒体把镜头对准直水仔的婆婆,老人家满头白发,出门时假牙都未来得及装上,吐字不清,脸部萎靡,在认完尸後是哭着被扶出来的。
“这些王八蛋。”
“婆婆好可怜。”雷秀雅说罢又想哭,她觉得哥哥的平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现在的处境,愚钝如她都知道不可能长久。
如果没有雷敬武出来做证人,颜建润或许很难被定罪,毕竟那几个小弟最後一定会替他顶罪。如果颜建润不被正式起诉列为嫌疑人,那他家族的势力一定会追查雷敬武灭口的。
雷秀雅想,此时此刻,真正能站在她们这边的,信得过的人,或许只有谢冰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