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坐起身来,“我气你认为我吃醋,我有这麽小器吗?”
“嗯,你最大度。”蔺稷闭起眼,不阴不阳道,“从来不吃醋。”
“那你到底为何生气?”换隋棠不依不饶,“说啊!”
蔺稷睁眼看她,觉得又要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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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棠在鹳流湖陪了蔺稷四个月,直到转年正月,过了元宵方带着沛儿重新回冀州。
四个月里,他一共发了两次病,十月上旬一回,十一月底一回,每回都昏迷三五日不等。
隋棠不用翻阅他的医案卷宗,也知道以往昏迷也就一昼夜,如今明显更严重了,且今岁还添了呕血之症。
啓程这日,隋棠问蔺稷,“这场仗何时能结束?”
蔺稷如实回她,“扬州之战已经进入最後的攻城阶段,不出意外,四月便可结束。剩下的便是回洛阳。”
洛阳还有一场仗。
隋棠点了点头,“非你不可吗?能不能随我回去?”
终究,她没要蔺稷回答,抱着沛儿上了马车。
耳濡目染,她多少也明白了些,明白为何即便蔺稷无需亲上战场,却还是坚持在鹳流湖一线坐镇,亲自指挥。
因为要防军权被架空,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因为他们有了孩子,需要做更长远的打算。
“我等你,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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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棠回来冀州第三日,竟又闻天子为太後求医的皇榜至。上书太後已病入膏肓,为人子甘以十年寿数,换母两月阳辰,共度四十又二的寿诞。
隋霖非寻常人子,乃帝王身,天之子。
天子折帝王寿数为母续命,这一举动,且不说有没有用,尚在一时间给他赢得的一片不大不小的赞誉。
窗外细雨绵绵,隋棠翻阅书卷的手顿下。
三月初六,是母亲生辰。
雨过天霁,杨柳已经抽条,一捆捆书卷从医署搬来,过两日,又一一送回去。
这日,已经是三月初六,隋棠于窗边独坐,西南望洛阳。
之後很长一段时间,隋棠都不再看医书,只沉默静坐,想蔺稷,想太後,想来日……终于在三月中旬的一日,她将沛儿托付给杨氏,道是自己要回洛阳一趟。
这话说出,杨氏大惊。
即便婆媳二人关系并不亲昵,但赴洛阳势必会影响她儿子行军状态,于是好言劝之。
然隋棠道,“三郎许我回去的,他已经安排好了,我不会有事。”
杨氏闻这话,又看孙子留在身边,没有随她同往,便嘱咐了几句应下了。
只是隋棠没能及时走成。
她原定三月十九出发,却不想在十七这日,府中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徐敏,徐姑姑。
还未至天命的妇人风尘仆仆,两鬓斑白,唇口干冽,手足打颤。她原坐马车赶来,後嫌之太慢,竟直径换作了骑马赶路。
她的一点马术,还是太後少年时所教,临近冀州的百里路程,骑得艰难却不肯停下,如此方有此刻这般狼狈模样。“老奴奉太後旨意,给殿下送两样东西。”她将包袱捧出奉上。
一卷乃太後人像画作,赠她不知她如今面貌的女儿,以慰相思。
一卷乃懿旨。
她之一生,就下道这麽一道旨意。
隋棠跪下听旨。
“孤身後,一切从简,不费官中金银,不累诸亲奔丧。其中长女隋棠于冀州点香百日,奉烛千盏,以尽哀思。”
隋棠擡起头,欲语泪先流。
“太後还有一句话,让老奴带给殿下。”徐姑姑搀起隋棠,将旨意塞入她手中,“主子原话——”
【吾儿不必觉得我此番所为,乃因你特意为之。实乃我生有二子,无法将他们都护周全,便只能权衡利弊,择能久活之人保之。】
“太後薨了?”
兰心见隋棠久无反应,遂上前拉过徐敏问道。
徐敏点点头,“我前岁被太後以养老荣休之名调出了宫,回到扶风祖宅,原是接了这桩差事,待闻太後薨逝的消息传出,便快马加鞭给殿下报信,千万不要回洛阳。”
“本来应该一出宫便赶来了,但恐有陛下的人监视,不敢轻举妄动。十三日前,老奴得了消息,所幸扶风郡距离冀州比洛阳距离这要近些,赶在了禁军前头。”徐敏对着隋棠道,“殿下切不可回去,陛下实乃请君入瓮。”
隋棠并不应话,只摊开那张画卷细看。
日落月升,一日过去。
三月十八,她将将把画收起,便闻天子报丧的使者到了府门前,要她跪听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