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留冀州,同淳于诩一般守在台城大营,一样前程似锦。何必千里北上,还要痛失佳人?”
蔺稷饮尽了茶水,示意他过来斟茶。
承明恭敬起身。
盏中热汤至,持壶人正要离去,蔺稷拦下他,指着身侧空位道,“坐”。
承明迟疑了片刻。
蔺稷又道,“我们话尽前,殿下到不了的。”
承明坐下身来。
“说说吧。”蔺稷轻嗅茶,“分明有两全法,怎就需艰难抉择。”
承明垂下眼睑,“蔺相有话,可以直说。”
“前些日子,你给殿下拜帖子。从洛阳到冀州,这是五年来头一回吧。可是因为那日清晨,在医署遇见我取药,思来想去以为是殿下伤重,按耐不住自己,定要亲眼见她安好,方可安心。所以破例拜帖,寻了一桩送书单无谓的事,只为匆匆一眼。匆匆一眼见她笑谈依旧,行动自如,便安心了?”
“臣与殿下除君臣师徒之外,更有救命之恩。”承明闻到此间,尤觉不对,只匆忙跪下身来解释,“殿下当日救我出牢狱,恩同再造。”
“你九死一生,千里护她来冀州,这恩足矣抵消。”
“蔺相,从头至尾只我一人心思,殿下什麽也不知。你大可冲着……”
“你这样说,我方要动怒了。”蔺稷长叹了口气,截断承明话语,合眼又睁眼,“你让我觉得,原来我这样失败。在你承明眼中,我竟是拈酸吃醋来兴师问罪的!”
承明擡眸看他。
“坐。”
承明从命。
“拈酸吃醋确实有些。”蔺稷晲他一眼,“她包的咸口汤团,酿的雄黄酒,第一口都入你肚里了。但是我信她的心,如同信你的人品。再者,殿下那样的人——”
蔺稷目光重落承明身上,“再多英杰爱慕她,都是正常的。”
“我,实乃幸运尔。”
承明依旧低垂眸光,却是眼角带笑,话语沉静,“北上冀州,不是两难抉择,是理所应当,是甘心相随。”
蔺稷笑出声,持茶盏碰他盏壁,一饮而尽。
“我此来,托你一件事。”至此,蔺稷坦诚布公,“南伐前,也就是下月中旬我去鹳流湖之际,我会与殿下和离,解除我们的关系。届时劳你陪着她,开解她。她不是没有了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人,但是总会难过困顿,我不想这样的时间太长。”
“你留下,陪她渡过这一段日子。南伐,不要参加了。”
蔺稷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有仇未报。投身在我处,一是为殿下,二是为借势报仇。而南伐之後,东谷军重回洛阳,太尉府中的那对父子,我会为你料理。今日来,就是和做你这个交易,请你务必留下陪她,仇人要活口还是死尸只需你一句话。”
“活口。”承明几乎没有犹豫。
“答应了?”蔺稷只关心这处。
承明笑意浓烈起来,“蔺相,你如此安排,对你自己实在不太友好。来日方长,殿下或许会爱上我,我或许可以娶到殿下,你或许会痊愈……”
“或许,或许——”蔺稷连着念了两遍,“是我懦弱,我不敢堵这样的或许。”
“她还年轻,若来日再嫁,相比我未知的旁人,我宁可是你。”
承明收了笑,眉目间收敛了片刻前的张扬,只持壶再斟茶,“臣会照顾好殿下的。”
“但是——”承明叹声道,“你要如何推开她?若殿下知晓你病情,即便是子嗣艰难,她是不会离开你,只会与你风雨同舟。”
“承明应诺便可,旁的无需操心。”蔺稷接了他的茶,同他再次碰过,忽闻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看着一袭身影拾阶而上,海目星眸中情意汹涌又决绝,“她自己会主动离开的。”
两人饮尽盏中茶,各自起身。
隋棠走得气喘吁吁,怒意磅礴地奔来,直接将丸药塞他口中。
承明识趣离开。
午膳後,隋棠和蔺稷告辞,回去府中。
是歇晌时刻,蔺稷看着铜镜前卸钗宽衣的妇人,她将将给他搓了手,与他额间相抵测体温,又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他,把他按在暖榻上,说,“等我先上榻,你再上来……”
她的掌心温暖,指腹稍凉,嗓音甜糯,笑意温婉……这会宽衣结束,正往卧榻走去。
“阿粼——”蔺稷起身追上她,择日不如撞日,长痛不如短痛。他拽住她手腕,合了合眼道,“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