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遗憾,此刻看不见司空神态。”女郎扳回一局,忍不住挑眉。
蔺稷一颗几欲跳出口的心重新落回肚里,这才是她。
能在青台衆目睽睽下差点砸死钱斌丶能在太极宫怒击何珣双倍奉还的女郎,能在前世临死前还不忘和他说出真相丶摆了胞弟一道的女郎,岂会轻易就死。
就算是没有听懂杨松的提醒,也不至于如此莽撞。
“臣想问问,殿下既然已经窥破此局,今日便该什麽都不做,如此顺利过关,得臣更大的信任,如何还要演这麽一出?”
“孤做甚了?”隋棠的笑愈发明艳起来,“酒中无毒,孤斟酒自饮,请问孤做甚了?”
蔺稷被反将一军。
的确,小姑娘确实什麽也没做。不过是顽劣饮抢着喝了两杯酒罢了。是他自个,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满意了?”蔺稷兀自笑了笑。
他想让她的心朝他偏去,却反而让自己“因爱生怖”的囧相在她面前尽数暴露。对自己心爱的姑娘示爱自没什麽,但被姑娘算计着暴露,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孤有何满意的?”隋棠冷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白绫上轮廓明显。
半晌,缓下语气道,“你能告诉孤,你为何要做这些吗?莫说那些情情爱爱。孤不信,你歪歪绕绕这麽多,这麽久,心思只在此!”
他们之间,今日谈话到此处,最後一层纸已然被捅破。
果然,蔺稷擡眸看她片刻後,啓口回道,“殿下那日被何珣打伤回来,臣的人便告知了大致事宜。虽不知具体缘故,但臣稍作联想便可知。多来是您说了不近天子却近臣的话,方劳何珣持黄金鞭罚你。”
蔺稷转来隋棠身侧,抚摸她右臂伤痕,“臣便实在不想再同殿下隔纸相对,不想再僞装过日子,臣要捅破这层纱。”
“但是要如何捅破?用嘴说吗?说臣知道陛下一直忌惮臣,说臣知道殿下来此乃为杀了臣?”
“然後呢?我说你否认,来回拉扯?”
蔺稷轻叹了口气,“人生漫长也须臾,臣实在不想再把有限的光阴,耗费在同殿下虚与委蛇上,更不想殿下再因臣而受伤。”
“所以,臣设此局,无非是想借此与殿下坦承相见。”
隋棠认真听着,好一会儿似消化了,终于点了点头。
的确,即便没有自己後面设计他,逼他承认设局;以她的性格,她也不会就让这事平静地过去。
因为毕竟毒药从宫中出,实实在在送到了她手上。
想来无需太久,她寻准了时机还是会忍不住有此一问的。
原本上回在太极宫中劝解胞弟时,她便已经有了摊牌的念头。不过是觉得时机还未常熟,想缓一缓罢了。
“可是,孤到底姓隋,是大齐的公主。”隋棠话里带伤。
如此摊牌,来日路要如何走呢?
“臣没有要殿下立马抉择。”蔺稷笑道,转过话头,“臣这样做,还第三重缘故。”
“第三重?”隋棠觉得他心思蜘蛛网,密密密麻麻。“是甚?”
蔺稷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拨正妇人因方才被拽挣扎而有些歪斜的步摇,“承明说,殿下课业进步甚大,臣便寻思基本课程可以听一听,该学些旁的了。”
“譬如兵法,国策。”蔺稷想了想道,“兵法三十六计,殿下已经看懂两计了。”
隋棠蹙眉。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蔺稷目光扫过四方案上的一桌菜肴,在後落在两个空酒樽上,“还有殿下今日这顿膳,叫反客为主,亦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您实乃无师自通。”
相比蔺稷这一刻的欣慰庆幸,隋棠的心情却很不好。
蔺稷把控一切,引天子如蛇出动,请太後入府送药,以此害他。
而他今日言行显然不予计较,如此让隋棠的心再度倾斜;又得以同她坦承相见;最後还顺势把她下阶段的课业给展开了。
一切都朝着他料想的发展,却偏偏漏了一处,便是他此时此刻也不曾想到的。
——隋霖送药的同时,欺骗了隋棠,将她当作一颗棋子。
而隋棠机敏,识出胞弟心思。
细究,蔺稷知晓这一重,是不是又该高兴了!
然而隋棠才与至亲聚首却遭算计,心寒别扭,数日里为那颗药更是劳心伤伸,于是这会颇有几分钻牛角尖的迁怒之势,尤其耳畔一声声皆是男人自得话语……
顿时拂袖而起,将人推开。
“不要你扶。”隋棠语带哽咽,五味杂陈,委屈尤甚,只将人拼命往外推,“回你的书房去,不许与孤同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