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此?番伤得不轻,却并未将那娘子如?何,为着不让风声走漏至太皇太后处,也不肯看御医,足见圣人对?那位娘子极为爱重。
张内侍虽惧怕他?,但是此?事?事?关龙体?康健,犹豫再三后,少不得出言劝他?道:“终究是伤在心口附近,圣上龙体?贵重,还是请御医过来诊治一番较为稳妥。”
“圣上若不想叫人知晓,只需令御医道圣上不将此?事?外道便也是了。”
宋珩静静听他?说完,终究没应他?的话。
张内侍立在一旁,观他?面色沉沉,不敢再多言,轻叹口气,默声退了出去?,命黄门进去?伺候他?洗漱。
圣人半夜方归,宝笙在下?房里?虚留了一盏灯,见圣人从步辇上下?来,及时吹灭案上的烛火,戳破窗户纸接着皎洁月光往外看。
张内侍自偏殿寻了药罐状的东西和细布送进去?,黄门端出的水泛着点点猩红。
宝笙微折了眉,待正殿的烛火熄灭,这才往被窝里?睡下?。
窗外夜深人静,满窗月色,冬花吐蕊。
宋珩兀自侧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脑海里?全是女郎在他?身前的画面,她那痛苦的面容,愤懑的声音,温热的眼泪。
她心里?是恨着他?的,全无半分情意。
猛地睁开眼睛,透过明黄的纱帐看向窗前落下?的浅白光晕。
宋珩眉皱如?川,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恍然间又想起?她今夜流了那样多的泪,必定是有些伤着了,他?当时气急,不曾给她擦过药,她明日晨起?,必定是要肿痛的。
伤处隐隐作?痛,万千思绪堵在心口里?,扰得他?辗转反侧,至后半夜方浅浅入睡。
翌日清晨,施晏微于晨光中徐徐醒来。
透进来的光亮有些刺眼,施晏微勉强抬了抬手臂,只觉有些发酸。
两?条腿酸乏的厉害,动作?间不可避免地牵扯到腿间,刺痛肿胀的感觉尤为明显。
那个疯子应当没有给她用药。
施晏微浑身骨头都痛,奈何喉咙干涩的厉害,发不出声,只能?两?手撑着床沿,艰难地自个儿起?身下?床。
双腿软得跟煮烂的菜叶似的,施晏微甫一着了地,这才发现自己根本站不住。
整个人跌在地上,膝盖磕得青痛,不禁闷哼一声,眼中染上氤氲。
踉跄着再次起?身,勉强摸到案上,提起?水壶,右手止不住地颤抖,好一阵子才倒出小半碗凉透的水,眼神空洞地饮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瓷碗看。
她还活着做什么,活在这里?做宋珩一个人的禁。脔吗?她本不属于这里?,亦不该过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爸妈和陈让的面孔忽而浮现在眼前,还有发小煊煊和好友,施晏微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眼泪夺眶而出,发出不易察觉的细碎哭声,几乎使尽身上的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掷到地上,拾起?碎瓷片。
屋外的练儿听到瓷器破碎的声响,去?找宫人取钥匙前,隔着门同施晏微说话:“娘子可是不小心摔坏茶碗了?婢子这就进来,娘子莫要乱动,仔细伤着手。”
练儿的语调间尽是关切和着急,施晏微执起?碎瓷搁在脖颈上的手略顿了顿,宋珩那番威胁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如?若她敢去?死,便要杀了宫墙内的练儿和刘媪,宫墙外的银烛和林晚霜……
她是不惧死的,却不忍心牵累旁人。
练儿还不到十八,银烛更容易觅得良人脱了籍,晚霜的女儿不过垂髫之年。。。
难道唯有被他?生生磋磨致死,他?才肯放过她,不去?追究那些无辜之人吗?
施晏微无力?地垂下?手,抱膝将头埋在膝盖间,哭得不能?自已。
铁锁落下?触碰到木门,发出咣当一声。练儿神色焦急地进到屋里?,见她只着了单薄的寝衣,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被冻得不住发抖,那样子看上去?,着实可怜,令人心酸。
练儿瞬间就湿了眼眶,上前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肩,温声询问她道:“娘子可是觉得冷?婢子扶你回床上好不好,来,小心一些,莫要踩到边上的碎瓷。”
施晏微抬起?头来看她,轻轻点头,脸上挂着泪痕,泪眼朦胧,脚上使不出力?气,几乎是被练儿拖着回到床上。
露在外面的雪肤上青紫一片,手腕上握痕明显,练儿怕自己哭出来,不敢往她的衣襟处看,忍着泪意照顾她躺下?,盖了被子。
练儿抹一把含在眼里?未曾落下?的眼泪,“婢子去?取饭食过来,娘子先暖暖身子。”
施晏微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别过头去?,抑制不住、漱漱而落的泪水沾湿软枕,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陈让的名字,告诉他?,她一刻也不愿留在这儿,可她没办法立时去?死,现下?她能?想到的办法,唯有将自己耗至油尽灯枯。
不多时,练儿取了饭食送来,施晏微没什么胃口,不过勉强用了小半碗饭,便再吃不下?一口,复又拿被子盖住头浅浅入眠。
练儿收拾好碎瓷片,起?身往屋外走,未曾想,临门照见宋珩。
他?将杨娘子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练儿心里?难免对?他?颇有微词,然而他?是一国之君,亦不得不恭敬行礼。
宋珩淡淡扫视她手里?裹着碎瓷的粗布一眼,蹙起?眉头,沉声问:“是她摔了碗?”
练儿并未答话,只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