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头去看,环顾四周却什麽都没有看见,声音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我双手握拳,指甲紧紧扣在了肉里,身上又传来一阵痛感,提醒我此时正处于无比真实的现实之中。就在我迷惑的时候,突然一阵白光闪过,彻底照亮了眼前的黑暗,随後远处响起隆隆雷声。
雷声阵阵,山雨欲来。
似乎是要下雨了。
我本身十分害怕打雷,可这时却也再无感觉,我嗤笑,还有什麽可怕的呢?如果我害怕,还有什麽人能安慰我吗?
什麽都没有。我两手空空而来,又即将要两手空空而去。
雷声响彻耳畔,又渐渐消失不见。
我站起身来,朝着老家夥的人头走去,我只看到了他的头,却没看见他的身体。我想起刚才踏足这片土地时所看到的那些爬满蚰蜒的人体组织,不知道是不是被它们分食,这些曾经的身体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或许刚才在我的脚下,就有他的某一寸皮肤,有他的某一块血肉,可如今这些也只会被这场接下来的雨水冲刷干净,消失殆尽,连存在都不曾有人记得。
我无法拼凑他的身体,能做的也只有把他的头颅带走。
我不打算把他的头颅埋掉,我需要带点东西给林中仙丶给森羽千寻一个交代。
可我也不想就这麽带着他的头颅回去,因为我预感自己的回归遥遥无期,我打算去烧掉他,有生之年带着他的骨灰返回故乡,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红尘拂去,繁华散尽,人终归是一抔黄土。
我走到他的头颅面前,再一次蹲下。身去,就这麽默默端详他的脸。
记忆之中我好像从来没有这麽仔细地打量过他,在这种环境之下,在失去生命的结局下,他的眉眼更加的立体而又充满邪气,近乎完美的长相中又带着一丝丝的诡异。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大概也会吓得半死,天阴沉的仿佛是浓墨泼染,一个女人就这麽无声地蹲着,直直地盯着面前男人的头颅,什麽也不做,只是就这麽看着……面无表情。
心死了,爱仍会活着,但爱死了,连心都会没有的。
我就这麽看着,看着,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眼前,光那麽亮,亮到我可以看清老家夥脸上那一点点的绒毛,栩栩如生,他仿佛仍旧活着一样。
这时我的耳边又想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侧耳去听,分辨出它和之前听到的并不一样,这不像是低语,更像是什麽爬动的声音。
我低头去看,就看到了一群之前见过的那种虫子循着血迹向我爬来,他们一路吸食血液与碎肉,不过颜色似乎发生了变化,没有之前的色彩斑斓,有一些还蜕变成了黑色,甲壳却并不暗淡,黑得发亮。
不知怎麽它们的背上居然长出了图案,我用手夹过率先爬上我鞋子的一只,仔细观察发现这种图案像是人脸,虫子扭动之下「人脸」的五官也发生了变化,从面无表情到表情狰狞,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哀嚎。
我看着恶心,又不敢轻易捏死它,我不怕毒,可面对黑暗大陆的生物,我觉得有必要处处小心。于是随手把虫子扔向远处,却仍旧有虫子向我爬来,在我的靴子上爬来爬去,似乎是被血腥味所吸引。
我甩了甩靴子,又踢开面前的几只,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等一会虫子越聚越多,那时候我真是无路可退了,我不可能去树上躲避,这种地方的树和河流,远不如地面安全。
这时候雷声又再一次传来,伴随着这阵雷声,我又听到了第三种窸窸窣窣的响声,随即有雨点落在我的脸上。
下雨了。
雨水只是微酸,暂时对我産生不了太大的威胁,不过这种虫子看样子是很怕雨,如果从它们的进食习惯来看,这倒也是能理解,虫子吸食血液,人体的血液是呈碱性的,汗液则是微酸的。
大部分虫子已经放弃了进食,纷纷向树下爬去,有的爬上了树身,我看着这些虫子,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这些虫子只爬到了距离地面一人多高的位置却不肯再向上爬,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和上面树身翠绿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是在那些密叶深处,有什麽它们惧怕的东西。
看到这种情景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多亏我没有什麽上树的想法,不然此刻也应该是危险万分,等等,不对!
我忘了一样东西啊!
老家夥的人头还在下面呢!虫子吸血吃肉,这个时候恐怕……我连忙向人头方向看去,那里却没如想象中的出现什麽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场面,也没有任何血腥的镜头,老家夥的头仍旧安静地呆在那,四周一只虫子也没有。
这种情况太诡异了。
虫子不吃活物只吃死物,所以没有不吃他人头的道理,我看着那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觉得他睫毛微颤,下一秒像是要睁眼一般。
他丶他……活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活!
我看着他颈部参差不齐的切口,确定他只是一个人头,尸体可能会动,但是人头绝对动不起来!
现实已经不给我留出任何质疑的时间,因为随即我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那双猩红的眼睛,犹如地狱魔鬼的双眼,妖异丶邪魅又鬼气森森,他薄唇微啓,叫了两个字,“白——兰。”
卧槽!!!
我仿佛当头被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