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自顾自地闯进沈霖的世界丶轻巧地对沈霖说些安慰的话丶想得到沈霖的喜欢丶遮遮掩掩地不给沈霖看她的世界丶一厢情愿地把沈霖视为避难的小岛。
却从未明白沈霖想要什麽。
在录音的最後,沈霖说:“恭喜我吧,我马上就要拥有新的家人了。”
他要的是家人。
她在这头握着九年的独自喜欢和执念,他在那头期许着未来的长久和陪伴。
天平无法衡量他们的感情孰轻孰重。
因为他们甚至不在同一个天平上。
喻真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唤醒,“闻静,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就算你再怎麽想报复我,也没把我搞成沈霖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话宛如一柄锋利的刀,刺进她心口,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但喻真好像仍旧没打算放过她。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吗闻静,我总是想起你那晚跟我说的话,你让我别装了,你说我不在乎沈霖,我敢承认这一点。”
“但你呢,闻静?你敢承认吗?”
乌云漫卷天际,将原本就不明朗的天光遮得更加黯淡,世界是沉闷的灰色,像是要下雪了。
她微不可查地轻轻呼吸着,身上穿着为了今天约会新买的裙子,幽深的蓝色几乎融化在浓重的阴影里,好像它们本就是一体。
喻真用温柔得体的声线,在电话那头继续低语。
“那天晚上沈霖就坐在你旁边,每个人都看出来了,他被你搞得很不痛快,你那麽会体察人心,不会没发现,但你还是那麽干了。”
“沈霖真是太蠢了,他怎麽会以为你会选择他?”
“在报复我和让他好过中间,你觉得报复我更重要不是吗?”
“所以,承认吧闻静,你根本不在乎他。”
美术馆沉寂宁静,不多的观衆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像嗡嗡的没有意义的白噪音。
只有她心底像有洪水决堤,瞬间将两岸夷为平地,却如默片般无声无息。
闻静真的没有发现沈霖的裂缝吗?
在他被挡在门外,不敢置信看她的时候;在他因真心话大冒险颓然塌下肩膀的时候。
她当然都看见了。
她理智上也知道她应该跟沈霖说清楚的,可她脑子里真的有准备好一个坦白日期,而不是在无限期拖延吗?
她知道沈霖很不解丶很难过,但那一刻,恨意和报复欲在她心中胜出时,她真的有考虑到他吗?
她明明没有准备好和他的以後,却用“以後”和“慢慢来”的名义,为自己所有的逃避行为做辩护。
而在她自我合理化的时候,他却依然想越过刺伤他的荆棘,成为她的家人。
所以这样的闻静,真的在乎沈霖吗?
喻真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息。
七年的朋友,他们太懂对方,以至于他能送她最狠的那把刀。
喻真温和有礼地说:“沈霖等了这麽多年,终于等到了你这样的家人,想必他终于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了。作为你们两这麽多年的朋友,我祝你们幸福。”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他也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回复。
他安静等着,直到电话被她挂断。
他坐在酒吧吧台上,盯着那只不会再亮起的手机,点了一支烟,心想,这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後一次对话了。
酒吧老板看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探过半个身体,好奇地问他:“跟哪个仇家打电话聊这麽久?你都不知道,你刚那表情简直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
喻真笑了笑,“跟一个我喜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