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喻真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比如为什麽,她会喜欢沈霖那麽多年。
当然会喜欢的吧。
有个男生无视其他所有人,带着她从店里出去,真的是件很酷的事情吧?
可那也解释不了,她为什麽能恨他到这种地步。
喻真疑惑地问:“就因为这个?”
闻静仰起头,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感到瞳孔微微失焦,“你现在的语气,好像和那天晚上没有什麽区别。”
“我不可能对你说过什麽冒犯的话。”喻真虽然全无印象,但他了解自己,不管他心里怎麽想的,他都不可能在嘴上说出来。
她听得笑了,几乎笑出了眼泪,“你当然不会说啊,你多清高,怎麽会让这种麻烦事沾在你身上,你只会说得,嗯……非常事不关己。”
她很大方地,替记性不好的喻真,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他当时的语气。
“'沈霖你也是,跟咱们自己班的同学发什麽火?这几位同学,抱歉抱歉,麻烦你们去别的地方吧。'喻真,你是这麽说的。”
再也无需确认了,喻真非常清楚,这是他说得出来的话。
毋宁说,无论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只会说这样的话。
他懒得伸张正义丶不关心是非对错,这件事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他永远都不会觉得懊悔。
唯一的意外,是他在後来的後来,会对那个看不清脸的女孩动心。
所以这句伤到了她的话,时隔十年,终于也正中他的心口。
可二十六岁的喻真,无法穿越时空,告诉那个讨厌麻烦的十六岁少年——
你看到了吗?站在那里的那个女孩,你未来会喜欢上她,比你想象得还要喜欢她,所以别那麽冷漠,站出来,去带她走,别让她被别人欺负,也别让沈霖有机会出头。
然後,你就会拥有一个,很喜欢你丶你也很喜欢的人了。
因为喻真做不到,所以也就没有了在闻静面前辩驳的机会。
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怨恨。
她用一点也不像是笑容的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所以啊喻真,你怎麽能在把我当成一个麻烦丶或者一件垃圾一样,随手扔开以後,舔着脸喜欢我啊。”
*
闻静有关那个夜晚的记忆非常混乱,那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直到她找到沈霖,然後出现在那天夜里的其他声音,也就随之对应起来,包括喻真。
但这并不是闻静会怨恨喻真的理由。
就像她可以很轻易地原谅傅弘。
那次在火锅店,她对傅弘说的那句没关系,是真心的。
因为傅弘不在乎闻静,闻静也不在乎傅弘。
他只不过是无数闻静根本就不在乎的人里,偶然对她施以了一点伤害的路人,或者说NPC而已。
人不会恨上NPC,就像人不会恨路边的一株草或者一棵树一样。
喻真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
如果硬要说他有什麽特别,那就是他是沈霖的发小。
因此闻静在最开始,确实是有意,向喻真示好的。
平心而论,那次辩论赛的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她照样会那麽做,可面对喻真,她就是另有用心。
目的并不纯粹,她愧疚吗?
当然不会。
喻真也曾经也伤害过她的,不是吗?
那现在,她这点无伤大雅的目的性,她为什麽要産生愧疚这种东西。
他们自那以後就熟了很多。
但也仅此而已。
这样不远不近丶但有联系的关系,让她可以透过喻真去窥见沈霖的人生就足够了。
是从什麽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是在大二那年的校运会。
她在学生会忙前忙後,有点中暑,于是倚着二楼看台最边缘的栏杆,让自己躲进高大浓密的树荫里,缓解着脾胃的不适。
一个人影从後靠了过来,挨着她抓住栏杆。
闻静侧头一看,是喻真。
“你怎麽在这里?”他说着,忽然伸手探向她。
她立刻往後靠,可她本就站在栏杆的九十度夹角之间,腰被栏杆抵住,根本无处可避,她下意识闭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