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要死了?”
“谁告诉你的,沈时序?”一下子,秃头李眼睛蹬得老大,“他给你这样说的?!”
“没有。”默默摇了下头,陈嘉之按着胃部,还有胸膛正中央稍微往上的位置,在一寸寸摸上去的动作里,说,“这里有东西,这里也有东西。”
“每次吞咽我都能感觉到。”手指又移到胃部另一个位置,“这里也有东西顶着。”
微微错愕几秒,秃头李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很正常啦,就是这几天体内有炎症,在发炎知不知道,不然为啥给你挂消炎的水。”
迟疑几秒,陈嘉之问,“你没有骗我?”
“当然啦,嘿你这小伙子,现在怎么疑神疑鬼。”秃头李说,“你啥事都没有,好好吃饭马上就好了呗。”
说完又去悄悄观察陈嘉之似信非信的神情,说,“别胡思乱想,听我的,转院吧啊,不然沈时序天天得给我烦死,现在每次用药他都要过目。”
“没大没小的,整得我像学生了似的。”
“周平怎么教出这种玩意儿!”
陈嘉之小小的、轻轻的“啊”了一声。
“对,所以你们赶紧回市院去,要是再待几天,谁还相信我是主任医师!”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让他来给我道歉,给我狠狠骂他!”
又劝了几句,秃头李走了,房门再次开启,但进来的人不是Arivn和周维,居然是佟护工。
“听说你又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佟护工还同往常那般,主动收拾起刚吃完的餐盘,本来沈时序叫了护工,一直都在外面等着,但不在病房待。
估摸着吃的差不多,护工进来看见这一幕,便和佟护工齐齐收拾起来,收拾得很快,弄好就出去了。
佟护工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但不再惜字如金:“刚刚在外面等的时候听了几句,你为什么不愿意转院?”
对陌生人袒露心扉要比亲近的人容易很多,陈嘉之定定看着自己满是淤青的手背,音量很小地说:“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佟护工直接切入主题,“就算你死了,你也很轻松,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陈嘉之问:“为什么?”
“因为沈时序就是医生,在消化科算是拔尖的医生,他要是没能把你治好,我觉得他的职业生涯就断送了。”
“不,不对,他应该也不会活下去。”
切身经历同一件事,便会感同身受。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转院,你们还有时间,只要有时间什么都可以解决。”
垂着头,捻着被角,很久之后陈嘉之才小声说:“知道了。”
“我走了,好好保重。”
“你也是,希望你能见到想见的人。”
等佟护工走后,Arivn进来了,“刚刚那个人说的很对,正是因为他是医生。”
陈嘉之微微疑惑,不太明白。
剩下的话Arivn再没说,也无法说。
正是因为沈时序是医生,非常优秀的医生。
但也有一个弊端。
这些让他引以为傲的医学知识,能让他清清楚楚看到陈嘉之病态每一个瞬间,明白每一个反应所造成的肌理原因。
日渐消瘦的身体,嗜睡的精神状态,苍白的脸色和每餐需要口服的药物,一桩桩一件件,都宛如四溅的弹片炸进眼底。
甚至还能感受到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步病情的变化,什么时候会转移,什么时候会开始癌痛,什么时候会开始吃不下饭,什么时候会痛苦到连话都讲不出。
在日渐衰败的心跳和逐渐枯竭的器官的进程里,推算计算得出,还剩多少时间。
这些话Arivn都没有讲,只是叹了口气,“转院吧,Lucas,同样身为医生,我都觉得他十分痛苦。”
天气越来越暖和,阳光照进病房,在明艳艳的光照下。
陈嘉之点点头,“好。”
上午过去得很快,下午郝席他们到了。
“不是,我说你人呢,怎么不在病房啊?”关上病房门,郝席在走廊压低音量告状,“大家都在怎么就缺你,他妈的那个外国佬一直陈嘉之端茶倒水的,你让位了啊??”
手术从早上八点到现在下午四点才做完,连方向盘都不想握,叫了家里的司机来开车,沈时序坐在后排,倦怠地问:“他们很亲密吗。”
“不是他们,是那个外国佬单方面很亲密,你懂吧,就是陈嘉之要喝水他给喂,陈嘉之吃饭他还给递纸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