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他就把这个当成了兼职,画画单子少就多跑点,画画单子多就少跑点,实在不行了又去店里打一两个月的工,他再也不想教小孩画画了,就算去端盘子也不想,但那些教成年人画画的机构根本不要他这样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
幸好艰难的日子不算太久,十九岁生日之後,他开始在Y漫网画连载,第一本才就赚到了足够他交学费的钱。已经延期入学了一年,桓青打算下半年就去上大学了。
转折也正是在那时候来的。
时隔一年多,陈淑婉打来电话的时候,桓青虽然语气不好,但其实还是忍不住开心。
反正只要他们愿意低个头,特别是他爸来跟他道个歉,他也就回去了,还要跟他们说以後都不会再花他们的钱,他自己都已经赚到学费了,他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要和他们平等相处,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但陈淑婉接下来的话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
她说家里的公司破産了,现在他爸爸名下有几百万的债务,而且随着其中某些贷款逾期罚息的增加,这个数额还在不断增长。
她说这个月连利息都还不上了,问桓青这里能不能拿出来钱。
桓青呆滞地把手里还没焐热的几万块转给了她。
从此就成了一个无底洞。
直到两年前,终于只剩下最後一份贷款。桓青一月一月地转着利息,一点一点地攒着本金。只要把这一份还清,一切就都结束了。
“青青,这几年真的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妈妈都不知道怎麽办才好了……”电话另一端,陈淑婉依然在回忆往昔,声音渐渐带上哭腔,变成了低声下气地央求,“你想想呀,早一个月或者晚一个月有什麽关系呢?”
她说着没有关系,但是却不断坚持:“你这两天先打过来吧,好不好?”
桓青很久没开口,从她说起从前开始,一直沉默。
陈淑婉渐渐失去了风度,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叫你早点打过来怎麽啦?妈妈又没叫你全部打过来,你现在有多少就打多少就可以了,反正放在你那里又没用!”
声嘶力竭地发泄完,她又开始小声恳求,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爆发都没有发生过:“青青,你理解一下妈妈的心情好不好?我知道你想最後的期限之前打过来就行,但是一天没有落实好,妈妈的心就放不下来……妈妈不是不相信你,就是真的放心不下来,以前你在家里的时候……”
桓青闭上眼睛,打断了对面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了,明天我去银行。”
也许是今天这个来电的日子特殊,也许是因为陈淑婉的第一句话是生日快乐,总之,桓青最後还是心软了,放弃了心里那点无谓的坚持。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名字就是一个预兆。
他这辈子生下来就是要还债的。
只有小狗欠过他钱。
想到汪浔,桓青的面色和缓了三分,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他不想再骗汪浔了。今天看到他那麽期待地计划两人将来,桓青实在没法昧着良心继续下去。
时间越久,这份愧疚感就越重,可是桓青真的舍不得。
就到明年吧,至少给小狗过完二十三岁的生日。他对自己说。
挂断电话以後,桓青画不出来了。他在工作台前枯坐了一个小时,甚至萌生了拿手机点酒的冲动。
最後没再继续坐下去,起身回到了小卧室。
床上那个身影睡得正香。
其实一开始,桓青是想要继续分房间睡的,但是汪浔说,无论他晚上什麽时间过来,都不会把他吵醒。
如果桓青不怕早上被他起床的动静吵醒,那麽他是想要每天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桓青的。
最後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桓青。
汪浔依然在他的小卧室里睡,如果桓青想要一起,那就过来睡,如果不想就算了。
其实桓青想要两人换个房间,让他睡到主卧,但是他选择一起睡的天数太少,所以汪浔没有同意。
但是今晚,桓青不想一个人睡。
汪浔的睡相很好,也许是因为总在白天锻炼,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所以晚上睡觉几乎不太会动,通常睡下去是什麽姿势,醒来还是那样。
虽然不确定桓青会不会来,但他还是睡在靠里面的那一侧,把外面一半空了出来,被子也留出来一半。
桓青抿了抿唇,把手机的屏幕光朝下放了放,轻轻地朝床边走。
掀开被子躺下时,睡着的人似有所觉,原本仰躺的姿势变了,变成朝向这边的侧躺。
桓青没和他面对面,背对着他睡下。
身後的人依然凑上来,一只手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腰。
桓青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