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得,放不下。
他擡起右手,指尖悬在殷回之心口上方,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
指尖聚起一抹灵力,灵力和体内时不时冒头翻涌的阴邪至极的魇煞之力相斥,在指尖産生刺痛,谢凌没管,快速操纵着灵力在殷回之心口上方画了个图腾。
最後一笔即将落下时,手腕被死死攥住,以几近捏碎骨头的力道。
枕在他腿上的人睁开了双眼,阴沉而麻木地盯着他。
眼里没有一丝意外,甚至带了几分早知会如此的漠然和嘲弄。
谢凌呼吸微滞,一瞬间便明白了他在想什麽,深深吸了口气,松开一直与殷回之十指相扣的左手,竖起三指。
“天道在上——”他直视着殷回之的眼,目光幽深,一字一句发誓,“若方才我有半分害你的打算,我丶此魂此魄,生生不得好死丶世世不得轮回,永生永世无法摆脱至恨。”
殷回之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只是想看看,谁让你在床上都穿这麽严实,不知道的以为防贼呢。你又不肯乖乖把那些杂念转移给我,我只能出此下策。”谢凌俯身,在他颤动的睫羽上轻轻吻了一下,无奈低喃,“卿卿,这个无情道,咱们是非修不可吗?”
“不是的吧,”他同殷回之打商量,“……咱们不修了好不好?”
谢凌自认两辈子都没这麽出卖过色相和情意,心说就算不能直接改变啓微仙尊一条道走到黑的坚定道心,多少也能撼动几分。
他正要做些更没底线的事,却被殷回之一把推开了。
银白的发扫过谢凌的下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殷回之已经撑着床沿吐了一地的血。
谢凌滞缓地低头,盯着一地猩红,又看向殷回之被血染红的唇。
他的目光渐渐沉下来,一直以来被刻意压制的暴戾躁郁一点一点翻涌腾起。
忽略殷回之的抗阻,他粗暴地撕开了那层裹得严严实实的中衣。
大片冷白的皮肤映入谢凌的眼帘,宛若寒玉,比寒玉更刺眼的,是胸口左侧那道比手掌还长的狰狞疤痕。
中间一寸左右的疤痕很容易能看出来是用剑刺出来的,他甚至能从痕迹走势判断那是“冰魄”捅出来的。
除此以外的地方,疤痕狰狞凸起,伴随着血肉崩裂的纹路。
……是被人用手生生撕裂的。
谢凌盯着那道疤,眼珠布满血丝,胸膛的起伏一下一下加重,呼吸带起咽喉的痉挛。
他掐着殷回之的肩将殷回之按回床上,另一只手掌心死死覆住了那道疤。
整整半刻钟,掌心下的皮肤没有丝毫活动的迹象,一片冰冷死寂。
谢凌闭上眼,喉结滚动,带起一阵尖锐的痛。
他笑了一下,声音喑哑粗砺:“殷回之,你报复我啊?”
死寂中,殷回之漠然的眼轻轻转动了一下,看向自己胸口。
狰狞的旧伤口上,多了一点湿痕。
他缓慢擡眼,看向谢凌的脸。
是青年的模样,能看出来比他略长几岁。此刻的神情只有幽冷,再无其他,仿佛刚才那点湿润只是他痛觉下的臆想。
谢凌垂视他:“你太有主意了,殷回之。”
殷回之沉默地与之对视。
“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谢凌擦了一把他的脸,将浓郁的血色擦去一些,屋内寂静了许久,才重新响起谢凌温柔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卿卿,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我实情,第二,如你所说,你我往後死生不相关,也不必再见了。”
许久,殷回之的唇瓣颤了颤,闭上眼:“剜掉了。”
“剜掉了……”谢凌轻轻道,“因为我是吗,因为恨我,太恨了,不想再恨,所以连心都不想要了。”
“真狠啊,比我都狠。”谢凌亲了亲他的眉心,说,“卿卿,你赢了。”
殷回之闭上眼睛,心想,他赢什麽。
他这一辈子,可怜,可悲,输得一塌糊涂。
他躺在那张承接过无尽旖旎暧昧的床上,木木地望着帷帐顶端,毫无波澜地说:“我把它封起来了,没弄坏。”
“都准备修无情道修到死了,还知道封起来,”谢凌嘲弄地扯了一下唇角,“怎麽不直接捏碎,让我把心掏给你算了。”
殷回之睁着眼,眸底空空荡荡的,什麽也没说。
谢凌盯着他眼尾的湿痕,突然想到了一些旧事。
一些陈旧的丶糟糕的谎言。以及,一个把谎言当真丶蠢到心甘情愿献祭自己的少年。
那种让人痛苦不堪的痉挛再度翻涌上喉口,谢凌低头看了殷回之许久,哑声笑了起来:
“殷回之,你怎麽是个情种啊?”
殷回之眼角滑下一行泪,他闭上眼,轻声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