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言。
他终于知道了那位齐小姐的名字。
裴峙有一秒钟的恍惚。
“所以裴峙,在你如此计较这场婚姻的这一刻,我甚至从未和她见过面。”
说到这里,蔺宋文的声音低了下去。
“而且你也不能用婚姻这个词来形容这场除了一张结婚证和一场特意做给其他人看的婚礼以外再不会有任何东西的合作,因为我和她明明都是各取所需。”
蔺宋文擡眼看向裴峙。
他终于耐心地,缓慢地,把这场婚姻背後隐藏着的秘密和那些独属于上流社会之间的龃龉全部讲给裴峙听。
“我家和齐家是世交。”
“但自从齐爷爷去世,我爷爷逐渐退居二线,我父亲又志不在仕途,所以到後来,两家其实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子。虽然仍然称作世交,但比起从前,这中间却总隔了许多东西,关系再称不上多亲近。”
男人说这话时的表情阴郁沉静,目光更是冷淡到了极点。
“而到了我这一辈,则更是亲疏可见了。”
说着蔺宋文垂着眼睛仿佛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尽管因为家里的缘故,我同他哥哥勉强也算个兄弟,逢年过节因为家里长辈吩咐,也会去他家拜访,可和她这个刚考上高中就被送去了国外念书的千金小姐之间,我们却几乎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关系。”
裴峙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不过我也不关心这些。”
随着这句话的吐出,裴峙看见男人总浮动着锋锐盛气的眉眼间缓缓浮现出一层阴翳。
“毕竟一场各怀鬼胎的肮脏交易而已,谁会真的投入心神去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我只要来日齐家向我承诺过的那些好处,而他们也只要我身後的蔺家,和我手里所有的人脉势力。因为他们要确保自己所拥趸的的人能在不久後到来的那场大选中击败所有的对手,成功摘下最後的王冠。”
蔺宋文面色冷静,语气中不掺杂丝毫的情绪。
“所以婚姻在这场交易里其实并不被赋予任何意义。它只是一把伞,一把遮住光亮,确保这场见不得光的交换能在暗处顺利进行的保护伞。”
“我和齐思言同样都站在这把伞下,却根本不是什麽来避雨的情侣。我是握住伞柄的人,她是进来躲雨的人,身份不对等,感情也不对等。我不会在乎躲雨的人长什麽样,同样的,齐思言也不会在乎撑伞的我是不是爱她。”
男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因为在这场婚事达成合作的那一刻,我们彼此便都知道。哪怕明天我们穿着西装婚纱,一起站在教堂,手捧着圣经宣誓,吐出的其实也不是婚礼誓言,而是合作契约。”
裴峙怔怔地看着蔺宋文。
他几乎是陌生又谨慎地打量着蔺宋文,仿佛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认识蔺宋文,或者说,第一次真正认识蔺宋文。
裴峙终于彻底知晓了这场婚姻背後那些丑陋的,和他的想象确实背道而驰的真相。
喉结不停地急促滚动,在这一刻,如汹涌波涛一般猝然泛起的强烈不适感在他的心里彷徨四撞,无从安宁。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被处以极刑的囚犯,捆住手的是过往十年累累岁月里爱恨编织出的长绳,束住脚的却是如今不堪到了极点的情境。
然後男人的话语化作滚滚巨石,一刻不停地向他碾压而来。
他无能为力,无从躲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切都被碾碎,湮灭。
“这样说了以後你还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吗?裴峙。”
男人的声音让裴峙有片刻的回神,
他看着蔺宋文说这句话时微微弯起唇角,勾出一点无可奈何的弧度。一瞬间露出的表情既轻蔑又傲慢,像在嘲讽自己的天真。
裴峙于是彻底哑言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彻底地感受到他和蔺宋文两个人身处的阶层到底具有怎样大的悬殊。
他视婚姻为神圣,对方却视婚姻为玩物。
从过往那些伤透了他的心的一夜情到如今这位让他连最後的体面都要丧失的齐小姐。
他和蔺宋文之间,是彻头彻尾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