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错,舅公和大土司都出来迎接了,舅公夫妇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就嚎啕大哭了起来。但是他的儿子只是跟着赶尸匠直挺挺的走向专门给他装身入棺的房间,看也不看自己伤心欲绝的年迈双亲。
这种入殓过程,只能由赶尸匠一个人完成,旁人绝对不得窥视,就连死者的亲人也是不能为其装身的,正如出发时将尸体“扶出棺材”也只能在深夜,不得让人看见一样。据说在赶尸匠起魂的时候会有仪式,如果在这关键时刻,活人接近尸体的话,便会有“惊尸”的危险,活人不得安宁先不说,可能还有尸变的可能。
但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梦里的人一定是那尸体,为什麽他会托这样的梦给我呢?
所有的人守在屋外,哭成了一团,我和白翌看着,守在门口,站的位置正好是昨天那个尸体徘徊的长明灯下。灯光打下来,丝毫没有温度,周围的哭喊声比先前更加的悲凉。现在正好是夜最深沉的时候,四周暗的如墨色一般。就连那弯寒月也完全埋首在阴暗的云层之中。我心里越想越奇怪,感觉这之中肯定有什麽诡异。
过了好一会,赶尸匠走了出来,大土司上去给了他这次的费用,还有另外的一个红包,赶尸匠接过後,就示意他们可以进去看尸体了,于是舅公激动的飞奔过去,我们大夥也涌进了那个棚子,棺材里躺着的尸体没有了先前的诡异感觉,更像一具真的尸体了,冷冰冰的躺着,仿佛就像刚刚睡下了一般。
舅公和他的妻子一看见果真就是自己的儿子,顿时哭的撕心裂肺。但是我却感觉处处透着古怪,赶尸匠靠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里哭成一团,眼神极其的冷淡,好像习以为常一般。白翌一直注视着尸体,突然他发现了什麽蹊跷。他走近尸体,想要触碰的时候,赶尸匠大声的喊道:“别碰!”
白翌的镜片闪过一道寒光,他歪着嘴巴冷笑着说:“为什麽不行?”
青长衫本身长的就极其丑陋,现在瞪大了的牛眼感觉更是煞人,大家都不敢出声音,埋怨的看着白翌,但是因为他是本家的客人也没有办法插嘴骂他,舅公哭的双眼通红,蹒跚的走了过来说:“小翌,啥事啊?”
白翌用手指抚了抚鼻梁上的眼睛,然後淡淡的笑着说:“我该叫你骗子呢还是走脚师傅好?”
青长衫苍白的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他恶狠狠的说道:“你个不知轻重的小鬼头,别瞎搞,弄出尸变,你们全寨子都要倒霉!”
大家一听尸变,惊得全寨子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舅公连忙拉住白翌说:“我的好外甥,你就别掺和了,这事可是全寨上上下下的大事啊!”
白翌端正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的怒气,我很少看见他有过这样阴冷的表情,他看了看青长衫,对这我说道:“小安,知道你为什麽会做那个梦麽?”
一提起梦,我就陷入了後怕中,所有的人又把目光全部投向我,我被看的窘迫不已,咬着牙问:“为什麽做了那个梦?”
青长衫一听,顿时大惊,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好像在说为什麽我还活着一般。白翌迅速的走到棺材旁边,大家都大吃一惊的时候,他把手伸向尸体,快速的扒开寿衣。
我们都被吓的说不出话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舅公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当所有人一声尖叫的时候,我们定眼一看,这具尸体居然是拼接起来的。当中只不过是木头做的假模型,只有头和四肢是尸体的。
大家被吓的有的大哭,有的大叫。这些尸块被绑在了木头躯体上,穿上寿衣,感觉和尸体并无两样。白翌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为什麽你做那怪梦的原因。”
白翌看了看青长衫,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这位‘手艺人’,哦。不,应该是两位,他们根本不是赶尸,而是扛尸块罢了。”
青长衫想要逃走,但是门口立刻被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土家青年堵住了。白翌冰冷的眼神看了过去,他继续说下去:“你让你同夥,顶着个尸体的头颅,然後装作尸体走在路上。到了之後就把你包裹里的四肢和头安在木头上,其实正真的尸体早就被你扔到哪个荒郊野外了吧。”
青长衫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的声音,慢慢的他一阵冷笑着说:“嘿嘿,没想到居然被两个青头给识破了,不过躯体我可没有扔什麽荒郊野外,只不过……另有他用。”
舅公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青长衫半天,最後只挤出了一句“给我打!”
大家都被气火了,孩子的尸体已经算是完了,就算这个青长衫再把身体给还回来那也只能叫被分了的尸块,不能叫遗体了。
舅公的眼角也要瞪裂了,所有年轻力壮的土家男人都撩起袖子,拿着棍子就准备收拾这个黑了良心的赶尸匠。
我一看,完了,要出人命了。伸手就准备要去拦那帮子红了眼的土家人,却被白翌拉住,他一直在看着那个青长衫,的确,那麽多人气势汹汹的逼近他居然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反而用一种诡异的阴冷眼神看着大家。
他说是看着大家,还不如说是看着我们,眼神中反射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笑意。当我还以为他会做出何等反击的时候,一个土家壮硕的青年抡起木棍就往他的肩膀砸了过去。一棍子实打实的发出了闷响。
顿时,青长衫的眼睛一翻,露出了白森森的眼白,从口中吐出了一股腐臭难忍的黑雾。白翌一看不好,大喊:“快退开,别碰到他!”
大夥果然危机意识都很强,一看那赶尸匠翻了白眼就已经散开了,大家都躲的远远的,没有人再敢靠近。青长衫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缩水的羊皮袋子,他环顾着四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脖子隆起了许多的小疙瘩,就好像有很多的东西在里面爬。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最後朝我们看了一眼,那种眼神透着一股阴寒的威胁。
白翌用手挡着我,冰冷冷的说道:“其实你根本就是一个蛊人,你另一个同伴,才是下蛊的草鬼婆子。那些尸体都给他拿去制蛊了吧。你只不过是他控制的一个傀儡罢了。”
严重缩水的青长衫笑意更加的阴冷,他低声咯咯的笑了出来。渐渐的他脸颊两旁鼓了起来,越鼓越大,瞬间从他的嘴巴中喷出了许多的虫子。虫子数量之多几乎覆盖了他整张脸。只有一双恶毒的眼睛依然狠狠的盯着我们,好多门口的寨民都逃跑了,靠里面的也都躲在角落里,吓的缩着脑袋,生怕那些虫子爬到自己的身上。而在旁边的舅公已经吓的趴在了地上。逃也逃不动。
白翌冷峻的看着那个人变成了一滩虫子。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火车上老人给的符,当白翌念叨着什麽的时候,符瞬间就燃烧了起来,散发出一种奇妙的香气。白翌迅速的把燃烧的符扔入虫堆里。那些从青长衫身上爬出来的虫子一接触到符的灰烬,也‘嗤’的一声自燃了起来,连着青长衫一起烧着了。渐渐的虫子越烧越少,最後全部都燃烧殆尽。
大家被眼前的一幕都吓傻了,青长衫被烧的只剩下一堆焦肉,从他的身上冒出了一股浓黑的烟雾,奇臭无比。有些妇女根本就无法忍受。捂着嘴就吐了出来。场面极其的混乱。
我也被熏的憋绿了脸,捂着口鼻,死命的咽口水,防止自己也吐出来。
白翌死死的盯着那对焦炭,然後对我说道:“这个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尸毒蛊人,如果不是那位火车上的高人给的符,对付他还真的够呛。”
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那堆东西臭的好比是剧毒工业燃烧的气体一样,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我缓过劲来,但是依然感觉头重脚轻,白翌搭了我一把,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什麽事情。
我叹了口气看着那堆奇臭无比的焦炭,已经分不清楚是肉还是虫。实在难以想象在这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人。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让我们遇见火车上的那位高人。而舅公的儿子估计也忍受不住被制蛊的痛苦,连夜托梦回来。所以他的尸体才会那麽凄惨。但是又为什麽非要我做这个梦呢?
感叹和疑惑在我脑中盘旋着,虽然大夥还是在惊恐之中,但是东方的天际已经渐渐的亮了,寨子里的公鸡也叫了起来,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四周阴暗的气氛。白翌回头看了看舅公,他依然缩在棺材的後面浑身颤抖。白翌和我过去扶起了他,白翌看了看棺材里那具剩下脑袋和四肢的尸体说:“舅公,你儿子的尸身还是要好好的下葬,有必要给他安一个身体。好让他完整的归西。至于那堆焦炭。叫人用土盖上,千万不要用手去碰触,尸蛊是很阴寒的一种蛊毒,生命力十分的顽强。虽然现在化成了灰烬,但是指不定当中依然有一两只没死。”
舅公一听可能还有危险,吓的浑身又抖了起来,连忙喊着旁边几个年轻人说:“快!快!去拿铲子把这堆东西就地埋了!以後这里谁都不准来!”
身旁的几个土家小夥子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十分的害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容易提足勇气,抄起铲子把那堆焦炭给埋掉,一点也不让它露在外面。
舅公看罢才安心的回头说:“哎,我这儿子命苦啊!”说完看着棺材里的残破尸体又是一阵嚎啕大哭,直到没有力气才被衆人擡回去。
白翌向四周看了看,然後示意我们也可以走了。在我跟着大家一起离开的时候,突然左眼角无意间扫到那个头颅,从他的嘴里爬出了一只黑色的虫子,迅速的蹿了出去,而头颅的嘴角在那一瞬间朝着两边裂开,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诸病源候论蛊毒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