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也善于给自己编织一些美梦,比如拥有一个漂亮的老婆,最好是我爱他,他也爱我,比翼双飞,情投意合,一辈子打死也不分开,下辈子出生就定娃娃亲,下下辈子如今夜这般,一眼沦陷,交织万年。
打眼见到Omega的第一眼起,陆庭颂就觉得Omega长得有些过于漂亮可爱,宛如冬天湖面上矜贵而不可求的白天鹅,优雅戏水,婉转吟哦,如同上帝为他量身打造的梦中情人。
Omega沾湿的白衣,柔软懵懂的眼神,蜷缩在他身边可怜无助的模样,无法不让人惊艳心动,就好像一份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勾动着他的心弦,让他念念不忘,没过几分钟,就想追上去多看两眼,好似命中,他们注定要在梦里有一场曼妙的邂逅。
他还瞪了我一眼。
是个可爱又有趣的Omega。
如果跟他谈恋爱,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月明星稀,岛屿四面临海,无桥无船,需得插上翅膀才有可能离开,宋嘉言没有翅膀,逃不出囚牢似的岛屿,陆庭颂没几分钟,就顺着信息素味找到了他。
alpha的特殊技能,虽然好用,但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变态。
宋嘉言的腿受了伤,也不敢独自一人往乌漆嘛黑的林子里跑,所以没走太远,绕过几处礁石群到了另一边的沙滩上,靠着巨大的礁石坐了下来,脑海里清理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目光无神,呆呆望着月亮,发觉陆庭颂靠近後,立即扭头,警惕地看着他。
陆庭颂身量高大,光着上半身,伤痕累累,身後跟着打斜的影子,手扶着粗糙坚硬的礁石,他近距离看清了宋嘉言的脸,抿了抿干涩的薄唇,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片刻後放轻声音,意图打消Omega的警惕,说:“我,不会伤害你,你是我的Omega,对不对?”
装吧,有谁装得过你,宋嘉言不信他真的失忆了,暗地里冷冷嘲了一声,手悄悄移到後方,抓起一把沙子,紧紧握拳,没有答话,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吗?”陆庭颂说着,缓步靠近,好似骨子里刻着耐心与涵养,又天生学会了捕猎,他迅速找准自己的定位,朝自己的Omega示弱着,慢慢矮下身体跪到宋嘉言脚边,低头示好道:“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中枪真的挺疼的,如果你不要我,我会伤口腐烂死在这里,你先不要生气,我们和平共处,好吗?”
他温柔求和的语气,叫宋嘉言心口堵得酸涩,但他绝计不会再轻信这个alpha,被欺骗的愤恨卷土重来,不由将手中的沙子朝陆庭颂砸去,咬牙冷声说:“你发什麽神经,什麽梦不梦的,哪里有什麽梦,我看是你在做春秋大梦,陆庭颂,别以为装失忆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天底下没有这麽好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更不可能跟你和平共处,你也休想把我带回去肆意凌辱。”
陆庭颂被哗啦哗的沙子砸到了面门,沙子差点进了眼睛,但他捕捉到了宋嘉言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忙甩开脸上的沙子,惊愕道:“肆意凌辱?装失忆?不,我没有装失忆,这不是我的梦境吗?你为什麽要这麽大火气?我刚醒来,还没来得及了解这里的状况。”
演得还挺有模有样,宋嘉言闻言,气笑了,说:“你没有装失忆,那你刚才问我是谁做什麽?陆庭颂,真有你的,早知道刚才我直接把你扔海里算了,逼得我跳海还不够,现在还要装作把我忘了,你怎麽就这麽会杀人诛心?”说着,宋嘉言眼眶微红,心脏龟裂刺痛,冷嘲道,“你还说你後悔了,发誓不再骗我,那你现在又在演什麽,这就是你後悔的方式?好啊,陆庭颂,你最好是把我忘了,反正我也不稀罕你这种混蛋,从今往後,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打扰谁。”
Omega的火药味很浓,他们之间的脑电波好像也有些对不上,陆庭颂沉默了两秒,怀着歉意观察宋嘉言哀伤的表情,梨花带雨的,招人心疼,便低声解释道:“那个,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可能我们见过,但我真的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装失忆,不是故意要把你忘了,我今年刚满十九岁,是云城大学文学系的学生,学习成绩还行,没什麽特别的爱好,就爱读书,家住云城椋山别墅,上有恩爱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弟弟,兜里有二十万存款,暂时还没有男朋友。”说到这,陆庭颂顿了一下,举起手来,展示自己找回来的戒指,笑说,“但已经有老婆了,虽然是在梦里,你是我老婆吧?我能感觉到,你被我标记了,你能跟我说说,这里到底是什麽情况吗?我们刚刚,是从海里飘上来的吧?我的伤是谁弄的?”
宋嘉言看他一通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愣了半晌,心思百转後,皱眉看着他脑袋上的伤口道:“你……是不是真的撞坏脑子了,你刚刚说什麽?你今年才十九岁?”
陆庭颂摸摸後脑勺,露出一个英俊的笑容:“没有撞坏脑子,我正常得很,海马体紊乱的人做的梦是模糊不清的,会频繁切换场景,但我们现在的场景是连贯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梦境,虽然我的脑袋确实有点疼。”
“……”
脑袋都疼了,说自己在做梦,说自己今年十九岁,还试图辩解自己没有撞坏脑子,这不是失忆是什麽?
宋嘉言深吸一口气。
十九岁的陆庭颂。
真是疯了。
但陆庭颂看起来不像装的,因为男人表现得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褪去了以往沉稳成熟的模样,带着点涉世未深的纯真,眼睛迸发着一种青涩明亮的光……
以往,陆庭颂的眼睛里是没有这种光的,总是很幽深,能看穿一切似的,所以,陆庭颂真的失忆了,记忆回到了十九岁,忘了他是谁。
……居然,就这样忘记了一切吗?忘了那些阴谋,忘了那些欺瞒,变成了一个十九岁的大傻蛋?
宋嘉言一口气提不上来了,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冤种,被骗得这样惨不说,竟还被陆庭颂遗忘,从记忆里抹去,好像他是什麽不值得放在记忆里的,只能被清理掉的垃圾。
宋嘉言如鲠在喉,心里有一股火气熊熊燃烧,真是万般讽刺,作孽的人失去了记忆,而他还想着自己推人入海,也算报了仇,想要一笔勾销,像个吃了亏还帮人数钱的傻子。
行,失忆就失忆吧,反正不关他的事,宋嘉言忍了又忍,都不知该作何感想,最後只对陆庭颂说:“这不是梦,你就是失忆了。你今年三十九岁,是一个大渣男,被乔蕲,就是你那白月光的老公开枪打伤,又被我从那麽高的悬崖上推下来,没死都算好的,失忆也不足为奇。”说完,顿了顿,又确认道,“你现在,真的只有十九岁的记忆?”
短短两句话,震碎陆庭颂的三观,他僵住了身体,不可置信地对宋嘉言说:“啊,对,我只有十九岁,可我不是渣男,我连恋爱都没谈过,而且我哪来的三十九?那也太老了,你不会是生我的气,随便编一个谎话来诓我的吧?”
还没谈过恋爱,装什麽纯情处男,宋嘉言想扇他,忍住了,别开脸,寒声说:“我生你什麽气?”
陆庭颂:“我怎麽知道,正想问你呢。”
宋嘉言:“不知道就是你失忆最好的证明。”
陆庭颂:“我怎麽又失忆了……我没有失忆,我记性很好,从三岁到现在的记忆都还完完整整的在我的海马体里。”
宋嘉言:“随便你,爱信不信。”
陆庭颂心存怀疑,坚信自己是在做梦,在宋嘉言身边坐了下来,挨着礁石头疼地说:“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好好的一个Omega,干什麽要说谎骗人?还有白月光,我哪有什麽白月光,我连Omega的嘴都没亲过。”
说完这句,陆庭颂扭头打量宋嘉言两眼,对他轻轻笑道:“我看你就挺像我的白月光的,哎,白月光,你叫什麽名字?”
失忆果然不同小觑,老男人语气都变成小青年了,只流氓的本性还没变,身受重伤还能调戏Omega,乔蕲怎麽没往陆庭颂心脏上开一枪把人崩死呢,宋嘉言被折腾得心力憔悴,没精力应付男人的调笑,挪了位置,离陆庭颂远了一些。
他无法说服自己搭理这个倒打一耙,又害他一无所有的骗人鬼,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又因陆庭颂的失忆挨上一刀,他痛得麻木,再激不起任何水花,只想留在这无人岛慢慢等死。
无人岛,三天不吃不喝,应该会死的吧?
陆庭颂本意是想同Omega讨点信息素闻闻,可惜Omega没睬他,耸了耸肩——嘶,太痛了,必须赶紧处理伤口,不然就真死了,他可不想从梦中痛醒,那多不美好,带着伤,也做不了什麽。
“好,不想说也没关系,”陆庭颂竭力站起来,一边望向四周,一边对宋嘉言嘱咐道,“无人的岛屿最危险,可能会有毒蛇毒虫出没,我去弄点草药回来,你在这等我回来,不要随便乱跑。”
说完,他回头摸了摸宋嘉言的头顶,被宋嘉言皱眉挥开後,笑了笑,转身踉跄地朝黑漆漆的树林里走去,背影狼狈而挺拔,像打不死的小强。
荒唐。海风拂过脸颊,招来冰冷的温度,宋嘉言远远望着男人的背影,擡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很疼,不是梦。
真好啊,宋嘉言垂下眼睫,蜷起身体悲伤地想,如果可以,我也想失忆,忘掉这个没有心的混蛋,扬起笑容,变得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