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那幻象荡然无存,不会再吓到穗岁以後,黎岄连忙低头去看她,试图和她解释两句他平日里不至于连这样的灵兽都打不过。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穗岁扑闪着一双杏眼,琥珀色的眸子被潋滟水光遮住,紧紧抿着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怎麽了?”黎岄连忙拉开她,退开一步去看她身上有没有什麽事,“伤到哪里了吗?”
她的肩头低落了两滴血迹,黎岄伸手轻轻理了理穗岁垂下的头发,想去看她肩膀处有没有事。
可手才伸出,就被穗岁搭了上来,一边哭一边摇头:“这是大人的血,您疼不疼呀?”
黎岄松了口气,正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可看着穗岁红红的眼眶和鼻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在替她落泪,虽然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忧的哭泣,却让他心里一阵酸涩。
“我没事的,你别害怕。”黎岄用指腹擦去穗岁眼下不断滚落的泪水,“回去包扎一下就好,别怕。”
穗岁是真的有些害怕这大片的鲜红颜色,可是目光却完全不能从黎岄受伤的肩头挪开:流这麽多血,他得多疼呀,还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可他怎麽表情都不带变的,甚至还在分心安慰着她。
穗岁嘴角往下沉了沉,又有新的泪珠从眼角溢了出来。
黎岄轻笑两声,恨不得将她的泪水细细吻去,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怎麽越说,穗岁哭得越厉害了。
“那你替我包扎好不好,我保证流这点血没什麽的。”
穗岁忙不叠点了点头,然後被黎岄重新带入怀中,用一只干净的丶没有沾染上鲜血的手捂住了眼睛。
片刻之後,那双手从她眼前移开,穗岁才发现自己被带去了一个不曾见过的地方。
那是一间屋顶很高的房间——用房间描述不太准确,它华丽夺目得更像一座殿宇,四处点着许多灯,整座屋子十分明亮,让她能将一切装饰看得很清楚。
殿宇的主人显然是用心打点着一切,使它看上去温馨却不杂乱,窗台上还摆着两个花瓶,插着穗岁十分熟悉喜爱的花。
……等等,这是尧尧的叔叔送给她许多次的花,他是把她带回自己的屋子了?
穗岁默默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这才发现黎岄一直站在她身前,静静等着她好奇地把周围看了个遍。
穗岁脸又白了几分:“对不起,我……我这就帮您包扎。”
黎岄看着穗岁跑开,忽然蹙了下眉。
穗岁拿着伤药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愣,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麽就熟门熟路找到摆放这些东西的位置的。
还好尧尧的叔叔并没有追问什麽,要不然她真的不知该怎麽解释自己这麽熟悉他屋内布局的事。
黎岄已经将被血浸透的外衫脱下,解开了腰带,正要脱下最後一件里衣,擡头看见穗岁站在不远处,眼睛都不知道要落在哪里,忽然嘴角上扬,放缓了脱衣服的动作。
他转过身去,穗岁才敢擡头看他。
黎岄这样慢腾腾的动作并没有让穗岁觉得他有所图谋,只当他风轻云淡的表情只是为了宽慰她,实则疼痛难耐,根本做不了太大的动作。
穗岁就觉得又一股酸意往鼻子里涌过来:流那麽多血,怎麽可能不疼呢!
她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帮着黎岄把衣服脱下来。
血沾透了衣服,伤口处黏连在了一起,穗岁只好放缓动作,把皮肉和衣服慢慢剥离开。
黎岄:“……”他真的很想提醒穗岁,这种情况下速度越快他受的折磨越少。
可是一侧过头看到穗岁憋着嘴,难过地看着他的伤处,又什麽话都不敢多言,连忙利索地一扯,把伤口完整露了出来。
“你做什麽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软软地说。
“没事的,我不怕痛,上药吧。”
眼看着穗岁又要落泪,黎岄恨不得自己来上药,只希望能让她少难过一些。
可同时,黎岄又忍不住嘲笑起自己来。
又想让她心疼,求得她的怜悯,又不忍心见她落泪……这般畏畏缩缩,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什麽了。
穗岁听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以为弄疼了黎岄,闷闷地说:“大人要是觉得痛就喊出来。”
黎岄好笑道:“我又不是尧尧,这点痛不算什麽。”
“这和年龄又没有关系,再厉害的人受了伤也是会痛的。”
黎岄深深地凝视着穗岁。
她待他仍是与别人不同,哪怕她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却还是那个怕他难受,担心他会痛的穗岁。
黎岄忍不住感激起自己元神在孽海中化出的那个禾山来,倘若没有那样的机缘,可能都轮不到他认识穗岁,她这样容易心软的性子,便会被其他发现她美好的男子求娶了去。
黎岄的目光太深邃,几乎完全不能隐藏自己的心意和其中隐隐透出来的掠夺性,惊得穗岁低下头去,专心处理起他的伤口。
“你何时能不喊我大人?”
“大人就是大人……”穗岁回答了一半,却又意识到眼前这人刚为救自己而受伤,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顺着他的意思改了也没什麽,就轻轻地说,“阿岄。”
黎岄就笑了。
他等这声称呼真的等了很久。神宫中有许多人能这样喊他,可黎岄觉得这两个词从穗岁口中说出来,让他觉得最是温柔好听。
穗岁被他的笑声羞红了耳朵。她怎麽最初会以为尧尧的叔叔是个不近人情的呢?早知道他……她好像也没办法拒绝他。
穗岁把头埋得更低,剪下一段纱布,将清理好血迹又涂好药的伤口包扎起来,缠绕到黎岄身前的时候,她的视线往他腰腹间瞥去,手上动作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