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岁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给的名字,自然好听。
“谢谢,我也很喜欢。”穗岁回答,但她有些没弄懂扶桑此言何意,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你不必如此拘束,此刻你我之间的对话,外人无从知晓。”
“是。”穗岁仍然恭敬地回应。
扶桑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说完,它将一片泛着雪色荧光的扶桑叶从树梢抖落,空中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托着那叶子递到穗岁面前,示意她接过。
“有任何困惑,不必对我有所顾虑,问便是了。”
穗岁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惑问出:“我只是……初见神树,望不尽郁郁芊芊的扶桑叶,对它为何落于手中就变作白色有些好奇。”
霎时间,穗岁身边被层层叠叠的翠绿树叶环绕起来。
“你现在见到的这些都是象征着神族之人身份的扶桑叶,葱翠欲滴间昭示着主人的勃勃生机。穗岁,它并非落于你手中才成为白色,而是万千扶桑叶,只此一片霜。”
荧光散去,穗岁手中的扶桑叶展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它果真通体雪白,浅灰色的筋脉自中间穿过,将树叶分成两半。叶面上有流光淌过的两行端正字体,一侧写着“黎岄”,另一侧则写着“祝融”。
穗岁忽然觉得手中原本带着凉意的树叶有些烫手,忍不住向前递出:“您为何将殿下的扶桑叶给我?”
那苍老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明显的笑意:“你该比我更明白,我为何把黎岄的扶桑叶给你。”
穗岁怔然。
又听它继续道:“是他赋予了你神族的身份,天道认可了他,自然也认可你。穗岁,你可以把自己的名字,留在黎岄的扶桑叶後。”
与神族太子共享一片象征着命格的扶桑叶,那是盖世无双的盛誉。
可是穗岁在扶桑说完话的同时,毫不迟疑地把伸出的双手又向前送了一步:“穗岁若无拥有自己扶桑叶的资格,那就不要了。”
扶桑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人会拒绝它,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问:“为何?”
“殿下尊贵,穗岁卑贱之躯,不敢染指于尊。”
她只是不愿意让禾山给她的名字与无关之人平列,尽管她原本就是抱着要把那个人刻画成禾山模样的目的才来到神界的。
可穗岁忽然又止住动作,缩了下手,问扶桑道:“我拒绝以後,会怎麽样?”
扶桑低沉地笑了声:“天道认可了你,自然不会怎麽样,也无旁人会知道今日的事情。”
穗岁这才真诚地对说:“谢谢您。”
“不必谢我,只是如果有一日你後悔了……可随时再来找我。”
穗岁不知扶桑此话从何讲起,心中甚至有些不屑一顾,她若真有一日後悔,那也是自讨苦吃,况且穗岁不认为眼前还有什麽值得她後悔的。
她是个在逆境池沼里滚过无数回的人,後悔这种情绪对她而言除了吐丝自缚,不再有一点意义。
可是穗岁擡头望着扶桑那绞结攀缠而上的粗壮树干,与看不见边际的参天枝叶,只觉得自己真是一腔孤勇又渺不足道的蚍蜉,便什麽话也再说不出口。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唇中轻轻道了声“好”。
禾山,若是你的扶桑叶还在就好了。穗岁心想,旋即自嘲地摇头。
倘若禾山安然如故地留在神界,便不会有他们在孽海的一段相遇,也不会有今日站在旸谷中央的她。
树梢萧骚不止,婆娑的影子散在穗岁的肩头。
一阵啼鸣溘然自树梢传至云端,直破长空。紧接着碧空万里被映出霞色,一团鲜艳夺目的火自树冠之间奔涌而上,在离开桠杈数丈以後,火球的外围展开两片隐天蔽日的羽翼,腾空而起。
“那是什麽?”穗岁瞪大双目,被眼前宏伟壮丽的景象彻底惊住。
“是金乌。”黎岄双手抱胸,从旁边缓步踱来,看见穗岁警惕的神色,说,“不必担忧,你们方才的对话我没有听见。”
见他走来,穗岁不自觉地後退两步,又施以一礼:“让殿下见笑了,穗岁只是不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金乌这种上古传说中的神鸟,有些讶异罢了。”
黎岄擡头,看着展翅飞去的金乌说:“神鸟早与五万年前的上古神界一同覆灭,你如今所见,不过是金乌的幻影。”
金乌起,人界日升。真正的金乌已经消散在天地间数万年,可留下的幻影却日复一日地腾飞又降落,用另一种形式指引着後神界操纵日往月来。
“林晖。”
“在。”
“你把她带去贪狼殿吧。”
“殿下您……不一起走吗?”姜林晖原本想问的是“不一起去吗”,话才涌到嘴边,立刻觉得不对,才紧急拐了个弯。
他会亲自来参加穗岁的扶桑录叶典礼已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怎麽可能再屈尊去处理那麽小的一件事?
于是姜林晖懊恼地闭了闭眼,只恨不能立刻带着穗岁从黎岄眼前消失。
“不了。”可是黎岄却回答了他,“我还有些话,想留下来问问扶桑。”
【作者有话要说】
扶桑:我啥都知道,我就不说,就不长嘴,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