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守夜的嬷嬷似乎也不在,萧娇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去浴室,却不料黑暗里某处突然燃起了火光。
她心中猛地一跳,後背一阵冷寒,那火光飘飘忽忽,萧娇眨了眨眼,才看清橘黄光影旁竟坐着一人!
一瞬间,她似乎被人施展了定身术,明明想跑,却怎麽也动不了,喉咙里更像塞了一团棉絮,不住地发干发涩。
“阿狸,你回来了。”
光影里,那人一动不动,狭长的双眼冷冷望过来,若某种阴寒动物的眼,而他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被灯光劈成两半,一半浸在昏黄里,浮出玉器沁血般的诡艳,另一半没入黑暗中,却更衬得那份诡艳令人毛骨悚然。他指尖正摩挲着一柄短刃,刃口偶尔从鞘中滑出半寸,寒光便舔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浅笑一声:“阿狸,外面好玩吗”
分明是淡淡的语气,但萧娇愣是感觉像被一堵无形的山压下来,令她呼吸一滞。
“陛,陛下,你怎麽……”
好半晌,萧娇才艰难发出声音。
卫珩忽而一笑,从光影里站起身。直到此刻,萧娇才看清,原来卫珩还穿着朱红色大婚服,他不是应该在未央宫吗,怎麽会到长禧宫来!
卫珩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略略掀开眼皮,黑沉眸孔被火光一照,倒映着萧娇苍白惶恐的脸。
“阿狸是想问我,为何在大婚之夜过来”
萧娇深呼吸一口,咬了咬牙,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卫珩与自己,虽然年岁相仿,却是真真正正的甥舅,即便自己在他眼皮下设计溜出宫外,但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怎麽样吧,何况他身体尚未真正复原,还需自己血脉养着……
“阿狸,你很怕我”卫珩走近一步,轻声道。
萧娇将指尖掐进掌心,才挤出一抹笑:“怎会,陛下眼下不早了,您该回——”
卫珩更靠近一步,他一瞬不错地紧盯着萧娇,嘴角浮起一抹讥诮。
“阿狸,你还没说外面好不好玩呢,你手下那些小孩如何了如果他们喜欢皇宫,不妨接进来,也好给你解闷。”
萧娇脑中一震,忙道:“陛下说笑了,那些小孩不懂规矩,怎能进宫呢,我已严厉告诫他们,他们再也不会随意乱来了。”
“这样麽,真是可惜……”
卫珩摇头,然而下一瞬却一把拽起萧娇的衣袖。萧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跌落至长榻上。
“陛下,你干什麽!”萧娇惊呼,欲起身站起。
卫珩擡手,他虽清瘦,但力气着实不小,萧娇被他按着如论如何也动弹不了。
“来人——”
她刚出口,就被卫珩捂住嘴。
“嘘,别叫,阿狸,我不会做什麽。”卫珩垂下目光,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他的神色显得少有的落寞,“我的头好疼,阿狸,你再帮我按按罢。”
卫珩松开手,萧娇倏地一下坐起来,身子弹开几尺远。
“阿狸,我真的好疼……”卫珩揉着额头,近乎呢喃地说,他双眼微阖,身子也似乎因疼痛而微微颤栗。
萧娇蹙紧眉心。怎麽回事,他这是又发病了
“陛下,你还好吧。”等了片刻,萧娇试探问道。
卫珩却没有回声,迟疑了下,萧娇微微倾斜身子,靠近了些,凝眸望去。
月色如纱,却在他额头凝成一层青白的霜,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层冷汗,卫珩牙关紧咬,显然已经痛极。
“我去叫御医!”
“不要——”蓦然一只手伸来,止住了萧娇的动作,她扭过头,见卫珩只是道,“不要叫御医,阿狸你帮我按按,求你……”
他的声音暗哑,透着被折磨到极致的疲惫,萧娇想起幼时无数次他头疾发作时,也是这样牵着自己,呢喃着恳求自己帮他。
终于,萧娇到底不忍,慢慢坐到他身旁,将手搭到他头边,轻轻按起来。
指尖的皮肤冷得像一块寒冰,萧娇心中一动,却想起来,当初婆婆告诉自己,也母玉石搭配巫女血脉,可解世间一切疾病,为何卫珩的头痛还是这般严重
月影移动,窗纱外,虫蛩的鸣叫也止了。
卫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疼痛让他眼底浮起来一层水意,恍若当年他最喜爱的那只雪狸猫的眼:“阿狸,你说……若我此刻死了,母後会不会原谅我……”
话音刚落,萧娇的手蓦然一顿。那夜发生的事,这些多天来,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但萧娇知道,它便如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两人心中。
“我知道,我是母後亲生之子,我很早就知道了。”卫珩挪开目光,望向窗外一轮明月,慢慢道,“自小我便知道母後疼爱你,对我却是过多严苛,那时我的确嫉妒过你,但後来我才明白,母後是爱之愈深,责之愈切。她表面的疼爱其实是一种放纵与忽视,而她严苛之下才是掩藏在心底深处的真正关切。”
“阿狸,母後也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