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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约（第1页）

奚春尽不年轻了。

于双性人而言，三十岁以后生育会有很大的风险。因为双性人的生殖系统发育不完全，卵巢功能要比正常女性提前衰退，受孕率会降低，也很容易流产。

他今年二十九岁，刚从干了几年的金属制品厂跳槽出来，这次他不打算继续待在车间了，而是找了个酒店前台的工作。虽然工资没有以前高，但会相对轻松一些，也能让他稍微缓口气。

家里的两个弟弟高中毕业了，上了大学后也在自己找兼职，奚春尽不用像以前那样忙于贴补家用。上次他爸妈给他打电话，说，春尽，年龄也到了，该想想结婚的事了。

结婚。

仿佛刚完成人生第一个阶段的任务，他就要忙着为下一个阶段做准备了。

从十八岁毕业出来打工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为自己的事做过打算，一是没时间，二是没条件，可等到现在能够去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九岁了。

已经没工夫再去像小年轻那样谈恋爱了，他想，要不然去试试相亲呢？

——那就相亲吧。

可惜相亲也没有什么能供他选择的。

奚春尽看了几页的资料，在一群中年二婚男里找到一个让他感到诧异的候选人。三十四岁，在大学教书，刚评了副高，以前一直没心思谈恋爱，现在立业了，就在考虑成家的事。

“这种人也要相亲？”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婚介机构工作人员。

纯属放错了资料。工作人员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也正常，或许是周围人介绍的对象都看不上。”对方故作冷静地说道，“这种人眼界高，要求也高，说实在的，我们也没打算赚这种人的钱。”

奚春尽又仔细看了看他的信息，每一栏都像是赶时间写出来的，只扔了两个字上去。至于照片，也看不太清晰，只觉得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头发也没时间打理，隐约能看出五官倒是端正的。

对方看他沉默了这么久，似乎明白了奚春尽的意思，将那张纸拿回来扫了一眼：“这个张先生是吧？我帮你安排联系。”

奚春尽微微怔了下，点头低声应了个“好”。

——

约见的地点是在一家咖啡厅。

隔着玻璃门，能看见里面的人不多，但奚春尽还是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儿，才推门走进去。

里面播放着悠扬舒缓的音乐，很安静，每个人的衣着都光鲜亮丽的。奚春尽在工厂车间待惯了，连走进这种场合都感到生疏。

他的目光巡视一圈，落在了面对着自己的那个男人身上。

因为对方也一直在看着他，所以奚春尽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张先生吗？”

对方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又点了下头：“我是。”

得到回答，奚春尽松了口气，才在他对面坐下：“不好意思，路上有点耽搁了，让您久等了。”

和照片上的不像呢，奚春尽想着。

对面的人仍然用一种古怪的神色打量着他。

两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奚春尽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问道：“您这么优秀，怎么会想着来相亲呢？”

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对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眼里的疑惑淡了下去。

“不相亲，怎么能见识这么好玩的事情？”对方将奚春尽细细打量了一番，“你不是男的吗？来找男人相亲？”

奚春尽一愣，很快又说道：“您可能没注意，我资料上写的是……双性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更小，但对方却敏锐地听清了。

“双性人？”重复的话语提了音调，对方顿了一会儿，又不明意味地笑了下，“啊，真奇怪。”

随后将桌上的插牌抽出来递给奚春尽：“你还没点单呢。”

奚春尽没喝过咖啡，他不太懂这些，等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他就点了一杯和相亲对象一样的。

对方审视他的目光，让奚春尽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想起婚介机构的人说，知识分子眼界高，有傲气，自然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对方似乎对他有些兴趣，但也只停留于猎奇的层面。

“我有三个问题想问你。”对方话语直接，“你以前谈过恋爱吗？没试过女人？”

奚春尽双眉微皱，却还是回答了：“谈过一次。跟男的。”

“也是，都快三十岁了。”对方意味深长道。

第二个问题听上去更不礼貌：“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都像你这样吗？”

奚春尽纠结了一阵，但又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于是还是忍耐着说道：“有两个弟弟，是双胞胎。”

对方轻蔑地一笑，可问题还没有结束：“那你——平时在外面，是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奚春尽脸色发白，扶着杯壁的手指也在颤抖，在他刚要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桌边忽然走过来一个身影。

两人同时抬头，首先撞入视线的是一身珐琅灰的西装。并非修身的版型，而是偏复古的宽松廓形，平驳领，低扣位，剪裁休闲，显出几分潇洒随性的意味。

这个人实在太高。奚春尽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上移，望见一副黑色圆框的中金眼镜。

眼镜下是一张神色冷峻的脸，面部轮廓硬朗，棱角锋利，勾勒出一股沉静稳重的气质。随后，那人的嘴角微抿起一抹克制的弧度，礼貌的笑意中泛起一丝内敛儒雅的书卷气，瞬间化解了第一眼时那种不苟言笑的距离感。

“抱歉，”那人的目光向着角落的位置示意了一下，再次移回来时，也始终望向奚春尽，“我刚才坐在那边，没注意。”

“重新认识一下吧，奚先生。”他向奚春尽伸出手，“我叫张聿钦，是您今天的相亲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