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这一日,夜色昏沉,无星无月,抚养他的前郁氏贴身女婢冲进了房门,紧张地一把抱起他,夺门而逃,声音颤抖地道:“殿下快走,有人要杀你!”
那女婢一路带着他刚跑出永巷,就被一支暗箭穿心射杀,紧接着数名蒙面黑衣人提刀掠至,对着那孩子挥刀乱砍。
就在此时一位银甲壮汉飞身而出,横剑挡在他身前,与那几名黑衣人厮杀在一起,那壮汉身手了得,数招後便将那些人尽数斩杀。
只见汉子对男孩单膝跪地叩拜道:“臣,御林军统领徐敬山,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男孩的星眸在漆黑的夜色中闪闪发亮,没有惊惧,没有哭闹,脸上神情平静自若,实在不像是个年仅七岁的男孩所该有的。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疾驰到了近前,那汉子一把抱起他,对其内坐着的一位文官大臣示意,将他塞进马车的暗格里,带着他连夜逃出宫禁。
郁氏之子逃出王宫的消息很快由暗卫禀告到了靖王的耳中,得知是雍也王後下的手後,他假意问责来到了王後所在的栖梧宫。
雍也王後见到王上驾凌倒也毫无惧色,继续吹着她的耳边风,指出此子既然是被御林军统领徐敬山救走,可见其背後必有复杂势力,很可能就是追随先王的旧党,再联想到当年司天监那八字批文,王上这王位哪里还能坐得安稳?
靖王庸听了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深觉有理,反正眼下已有二王子夜承欢,这男孩是生是死也无关紧要,便在此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是听之任之,放任不管。
当夜,靖王下令命太尉雍也楠,调一队密府的暗卫玄骑追查先王旧党,而雍也王後也乘机暗中让人追杀逃离的郁氏之子。
*
一辆马车飞快地在靖凉边境的悬崖峭壁上奔驰,而後面急追的是十来个手拿雪亮银刀,身着紧身软甲的暗骑。
数十支弩箭齐发,射向了马车,车厢上,顶棚上到处都插着箭羽,只听一阵惊马长嘶,前方巨石一绊,整驾马车都倾倒了下来。
徐敬山身手敏捷,眼疾手快,就在马车散架的一瞬间拉着车厢内的男孩跳了车,在满是泥土碎石的山路上滚了几滚,避开了数支箭羽,才堪堪稳住身形。
徐敬山急忙将男孩安置在一块巨石之後,自己则紧握朴刀纵身一跃,杀向了那一衆扑过来的暗卫玄骑。
男孩背靠着巨石,忽地一阵警觉,因为他察觉到山石掩映的角落里,有一双小小的眼睛正看着他,他往岩石裂开的缝隙中探头仔细查看,发现原来是个小女孩。
可就只望了一眼,男孩就觉得是似曾相识,恍如隔世,他不由出声问道:“你是……”
女孩也不说话,就这麽看着他,没有任何见到陌生人的躲闪害怕,而是目光冰冷似严霜,她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防身短刀,紧握在手中,向他步步逼近。
男孩见她竟然如此动作,吃了一惊,退了两步,连声道:“你,你……”
“殿下,小心!”斩杀完暗卫赶回来的徐敬山撞见了眼前这一幕,大惊之下,抡起长刀,就劈向了那个女孩!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小殿下居然冲上前来,一把扑向女孩将她推开!谁知脚下岩壁顷刻间碎裂崩塌,男孩抱着女孩直直摔了下去!
就这样,徐敬山都来不及救助,眼见着两人双双滚落悬崖!他悲痛之下跪在悬崖边仰天长啸:“殿下!臣对不住先王啊!”
*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片荒草与荆棘藤蔓之中,他动了动想坐起身,却觉胸口一阵剧痛,吐出一大口鲜血,看来是摔下悬崖伤了脏腑。
他身旁的女孩此时正挣扎着站起来,只感觉头痛欲裂,有血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左腿也传来锥心刺骨般的疼痛,看来是摔伤了腿,她扯下衣摆上的布条,包扎好腿伤,才一瘸一拐地来到男孩身边。
男孩见她手里依旧紧握着刀,不由吃力地张了张口道:“你是要杀我吗?你是谁?”
女孩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而是擡起了刀,朝他的方向刺了过来。
男孩闭上眼睛,身体却没有传来被刀刺中的疼痛,他又睁开了眼睛,看见女孩却是用刀斩断了他身上缠绕的荆棘藤蔓。
而後男孩眼看着她在周围忙来忙去,费力地用收集起来的藤蔓编成个粗陋大网,使尽全身的气力才将男孩弄了上去,用剩下来的藤蔓一头将男孩绑在其上,另一头绑在她消瘦而单薄的脊背上,就这样拖着他艰难前行。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女孩瘦小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跟着血水一起滴落,左腿一路走来磨骨挫肉,已经疼痛和肿胀到没有知觉,她将手中的藤条放到口中,咬紧在牙关里,拖着男孩继续前行,沿途留下一路血痕。
“放下我吧,我就要死了。”迷蒙中,男孩望向女孩的背影虚弱地道。
女孩忽然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来。
男孩只觉得心头一震,因为此刻女孩的侧脸上,是一种无比坚毅而冷厉的眼神,虽然印着额头的血水,却从不屈服,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这个山间的小女孩身上。
只听女孩对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救你,你就不能死。”
她这话让男孩顿时感到很羞愧,一个女孩都能如此坚强,而他又有什麽理由放弃,他终于强打起精神,紧抓绑在身上的藤蔓,道:“我们一定都要活着。”
女孩没有再说话,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拉着男孩在泥地中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