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停下脚步,望着满天的夜色与风雪,含笑对她道:“夙倾,你知道吗,我这一生并不完满,早年孤苦无依,後来好不容易逆天改命,却没能通过行医治病,攒功德,救苍生,也没能沉冤得雪救我父君出寒狱苦海,更别谈什麽曾经的抱负宏愿,可以说算是一事无成了,可我……”
他顿了顿,伸出手抚摸着夙倾的脸颊,仿佛是用尽他此生最大的温柔般笑道:“可我却认识了你,你是苍天给我的最大的眷顾,让我觉得至少我也不至于惨淡收场。”
夙倾一怔,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痛了起来,她试图安慰他道:“别这样说,你这一生尚未结束,有很多事还需要你自己去做。”
说罢她拉着夜忱阑的手,想要继续往上走,可夜忱阑却是止步不前了,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
夙倾又拉了拉他,有些急了,慌忙道:“还没走到头呢。”
夜忱阑却是摇了摇头,直接放开了她的手,道:“不走了,我们是走不到头的,放手吧。”
夙倾觉得手就这样被他重重地放下的一瞬间,自己就被打入了九渊黑暗深邃的渊底,一瞬间冰寒加身,她颤抖地唤了声:“夜忱阑。”
夜忱阑此时冷静得比九渊的冰雪还要冰寒彻骨,对她道:“夙倾,我想让你明白,你跟我的路长短不一,从来都不一样,你神生漫长,我的路却已经走完了,我只是你的一个过客,今後,忘了我吧。”
说完这句,他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栽倒下去,像燃尽的烛火一般失去了全部生机。
夙倾赶紧抱住他,跌坐在地上,意识到有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就要永远地失去了,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让她冷得瑟瑟发抖。
夙倾凝望着紧闭双眼的夜忱阑,只觉得喉间发涩,想喊却喊不出声音,整个九渊的寒冰炼狱仿佛是为她自己所设的囚笼,将她束缚到全身僵硬,腿脚也无法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离去,自己却什麽也做不了。
冥君冥零缓缓走上冰阶,像是幽冥地狱般的声音自寒风传来道:“夙倾尊神,时间到了,我要带他走了。”
夙倾紧紧抱着怀中的夜忱阑,始终不肯放手,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这世间唯你最割舍不下,忽地她下定了决心,擡起头来望着冥君冥零目光坚定地道:“冥君可否再高擡贵手,给他点时间,等我回来!”
*
九渊的寒狱之下。
北溟水君早已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忧虑地望着寒石微光下的寒狱玄冰,神思不属。
这时,冰封的寒狱大门忽然打开,一个玄衣长发的身影站在门前,北溟水君见了来人,有些慌张地问道:“尊神,我儿辰澜他回来了吗?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他了?”
夙倾走了进来,静静地望着他,有些动容,不再如先前般冷若冰霜,话语间却带着几分柔软地道:“他在凡世,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北溟水君这颗心悬着的心才得以安放,他看着夙倾不忘感激地道:“这段时间承蒙尊神关照了,老朽实在是感激不尽。”
夙倾没有承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有些突兀地道:“我已吩咐下去了,待我走後,这里会一切如常,不会有任何变化。”
北溟水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说得有些疑惑不解,不由问道:“尊神,你这是要去哪里?”
夙倾有些静默地看着他,这位祥和的老人让她想到了夜忱阑,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而後十分平静地道:“我大限到了。”
“啊?尊神你……”北溟水君听了她这话震惊不已,夙倾上神镇守九渊百万年,是世间仅存的上古尊神之一,难道如今连她也……北溟水君不免感到有些伤感,真是世事无常啊……
“这世间哪有什麽永生不死,就算是生而为神也有坐化陨灭的一天,神明之于凡人,只不过是上天给的时间或长或短而已,于生时安宁无愧,于死时无惧不悔即可。”夙倾这话说得很轻很淡,仿佛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般应如常态。
北溟水君看着她,不想她竟有这样的心境,果然世间之人对她皆有误解,世间传闻也不尽不实。他还想说着什麽,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夙倾忽然神情恳切地对他道:“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等他回来。”
北溟水君一怔,有种情绪涌上心头,却又说不上来是什麽,只能心怀感念地望着她,湿红了昏花的老眼。
夙倾没再多言,转身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就如同她来时一样。
北溟水君望着夙倾远去的身影,拱手对她郑重一拜道:“尊神,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