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那年高考结束,他没能如约奔赴海洋馆,甚至连当晚的同学?聚会都没能参加。
他被沈翠翠以一个拙劣的借口骗上了?飞机。
——你长大了?,你爸想见你一面,纵使没有父子情,你总有责任当面感?谢一下他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天,多拙劣的借口啊。
他那个父亲恨不得?没有他的存在,怎么可能想见他,想听他一句谢谢?
他怎么就?相信了?呢?
大洋彼岸的国?家没有给予他任何善意。
在被强制送进一切噩梦开始的地方时,沈翠翠对他露出了?这么多年来矛盾的一个笑容。
生硬,狰狞,不甘,如释重负,凄厉又疯狂。
她对他说:“你真没用?啊,我拿着你的信去找她,告诉她你是个绝后的同性恋,不会对他儿子的地位有任何威胁,可他们还是不肯接受你。”
“你爸说你恶心,变态,不配做他儿子,丢尽了?他的脸,你说你有什么用?处啊,都没个正经能见人的身份,光是存在就?成了?他恨不得?藏一辈子的污点。”
她说,他们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把他带出国?治病,承诺治好?就?接他们回去,等回去之后,还能再给他一大笔钱。
宁初觉得?这太可笑了?,他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天真,为什么觉得?他们已经得?逞地把他们母子送出国?了?,还会把他们接回去?
哦不对,不是天真。
是愚蠢。
在那之前,宁初只?是觉得?她头脑不清醒,看不清世事辨不清是非。
可是现在他才意识到,她简直是个贪婪的魔鬼,又蠢又坏,把自己的未来堵在别人身上,不惜用?亲生儿子的未来做踏脚石。
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反抗了?,宁初选择在他们收走手机之前拼尽全力将它?砸了?个稀巴烂。
但沈翠翠不知道怎么得?知他身上还有和临颂今的合照,提前告知了?戒同所的人,从进去,他们就?开始逼着他交出照片,无所不用?其极。
关他,打他,不给他吃饭,三番五次企图在他被电得?神?志模糊时问出照片的下落。
可宁初始终死咬着不肯松口。
他想过?像毁掉手机那样毁掉照片的,可每当他将照片攥在手里,看见照片上少年温柔的眼神?,他就?舍不得?,怎么也舍不得?。
这是唯一和过?去有联系的东西了?。
这是唯一的,可以继续陪伴他的东西了?。
他把它?叠得?很小很小,用?力塞在床角的钢管里面,无论那些人怎么逼问他,他都只?有一句回答:我没有什么照片。
他和几个不同地区的少年在一个房间,房间里没有窗,没有灯,四周都是铁皮,住在里面会让人觉得?呼吸都喘不过?气。
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可以听见看见他们把所谓的“病人”困在中间的椅子上,给他带上一顶“治病”的帽子,再将一张放大的照片摆在他面前。
他们指着照片,念着一个人的名字,问病人还喜不喜欢,说一次,就?会将他电到浑身抽搐,一直不松口就?一直电。
反反复复,直到提起那个人,他就?会条件反射生出恐惧。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地方?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明?明?施暴的是他们,却口口声声将责任推卸到无辜的人身上,将自己塑造得?多么高大伟岸。
看得?多了?,经受得?多了?,宁初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个。
因为他们拿不出照片,只?能依靠一个他们念都念不标准的名字来“治疗”他,他比在场其他“病人”都幸运。
再后来,那个据说“治疗最?成功”的男生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给了?宁初一沓信纸,一支被咬得?皲裂的圆珠笔,他说那是他用?一只?钻石唇钉和一个“医生”换来的,用?不完了?,所以送给宁初。
藏的时候要记得?正面朝下,那个“医生”不会收走它?。
宁初开始用?它?来记录许多事。
最?开始是漫无目的写一些琐事,想要把注意力从身体?的疼痛转移,写得?乱七八糟,没有逻辑。
可是后来随着他的记忆在一次次电击中减退,他开始感?到恐慌,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忘记今今,于是开始事无巨细记录自己脑中尚存的每一件事,反反复复描摹今今的名字不知道多少遍。
不管受到多少折磨,他始终存着希望,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从这里离开,从这个国?家离开,只?要活着,他就?还能回去找今今。
他离开的太急了?,今今这么久找不到他,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
他忍受着一切,在记忆时好?时坏时努力回忆过?往,重复一遍又一遍,恨不能把和今今有关的一切镌刻进身体?每一寸骨骼,挖空大脑也不会忘。
日子一天天堆叠起来,都不需要压缩,就?已经被眼泪和哀戚填满,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直到。。。。。。直到那天清晨,他在房间门口意外?捡到了?一只?手机。
枯井一般的心脏在那一刻重新跳动,他抑制住凌乱的呼吸,偷偷将手机藏进袖子。
一声不吭熬过?白天的“治疗”,入夜,缩在单薄的床上悄悄拿出那只?手机。
可谁想电话才刚拨出去,他还来不及从等待音里生出紧张和期待,就?有一群人立刻冲进来,强硬地从他手里抢走手机,又把他从床上拖拽下来打。
他们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