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赵盛恍然:“他们虽是自治,但物资配给是统一从将军这里出的。我也查过账册,一切都按旧例,没什麽问题。”
姜芮便含笑点头:“赵参军心思缜密。”
没等赵盛红着脸谦虚两句,她又道:“我听闻去年寒旄部出了个新首领,年轻有为,大张旗鼓想要团结其馀部族。”
马大刀闻言惊讶地看她。
番军成制多年,姜小姐听说过并不稀奇。但这个消息,不关心河西事务,大抵是不会留意的。
“姜小姐不必忧心,”赵盛眼中也露出赞许之意,“这些番军里,许多已在河西娶妻生子,置办家业,不会轻易因为这半大小子的几句话就倒戈。”
姜芮仍是含笑点头:“赵参军所言甚是。”
接下来,她便不再开口。衆人继续商议,宣珩坐在她身侧,时不时快速地看她两眼。自从察觉她戴了那枚玉簪,宣公子的目光就总忍不住朝她发顶飘。
待姜太傅起身送两位将领出门,姜芮终于不再端坐着,慵懒地朝椅背一靠:“我头上可是有什麽东西麽,惹得宣公子总往这儿瞧?”
宣珩移开眼,文不对题地应了句:“齐地的案子过段时日应能结了。”
此案是皇帝钦点了要查,邓忠多少得做做样子,不好插手得太明显。各方角力之下,魏知年已成弃子。不过邓忠虽保不下魏知年,却也不会让陆铭和宣珩轻易结案。
姜芮知道这段时日最为磨人,于是正色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未到尘埃落定时,万不可松懈。”
宣珩闷声应了。
见他兴致不高,姜芮想了想,又道:“此番遂了圣上心愿,结案後必有厚赏。我先在此恭喜宣公子了。”
不料宣珩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句:“姜小姐呢?”
姜芮挑眉,难得有一次不明白他在问什麽。
“姜小姐为了齐地百姓殚精竭虑,却不为世人所知。可觉得不公?”
喔,原来还在纠结这些。
姜芮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待除了邓忠,重振朝纲,宣公子若还这麽想,我倒是不介意与你做个同僚。”
“如今这朝堂臭气熏天,还是劳烦宣公子在前开路吧。”
她这麽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以今日商谈来看,周将军所虑不无道理。宣公子此番升了官,应有机会插手漕运,正好能看看邓忠到底玩了什麽花样。”
宣珩抿唇看了她半天,终于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人微言轻,处处掣肘,扳倒个魏知年就如此费力。漕运大事,姜小姐擡举了。”
美貌青年一脸倦色,看起来倒有些惹人垂怜。
姜芮却闻言冷笑:“原来宣公子是诉苦来了。”
“我并非——”宣珩擡头反驳,又快速住了口。沉默半晌,他终于自暴自弃地说:“我上月还是人尽皆知的美貌废物,比不得姜小姐通晓朝堂丶游刃有馀。”
他本不在意市井流言,现下却生出几分惶恐。
齐地的案子,若没有姜芮夜夜送来的字条,他自问做不到如今这般滴水不漏。方才同河西的两位将领商议,他能跟上思路,却不及姜芮所虑更深。
眼前的这位未婚妻,确实处处都胜过他。
姜芮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宣二公子才华横溢丶自视甚高,她从未料到他竟还有示弱的时候。
“怎麽?今日你告了假,陆御史心情不好,又挖苦你了?”
见宣珩一脸无语,她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啧,看来魏知年的案子比她想的更棘手些。毕竟她身居幕後,只用动动笔,比不上前线的各种艰辛。宣珩甚至不比陆铭有个御史头衔,顶着个闲职与那帮老狐狸周旋,确实不易。
想到这里,姜芮的神色柔和了些。她思忖片刻,才斟酌着开口:“漕运一事确实牵扯衆多,但宣尚书执掌户部多年,总不至于让你单打独斗。”
“齐地的案子是为了打邓忠一个措手不及,这才累你同陆御史日夜不眠。现下河西既还无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见宣珩仍神色恹恹,她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哄道:“宣公子藏锋多年,一朝亮剑,就替齐地百姓斩去最大的毒瘤。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何必因世人痴语而妄自菲薄?”
宣珩霍然擡头,目光灼灼:“你真做此想?”
姜芮不知他今日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只心觉好笑,语气渐渐不耐:“怎麽?往日嫌我刻薄,现下说了好话,宣公子反倒听不得了?”
宣珩便侧过脸去,许久才低声道:“多谢。”
他随即起身出门,耳廓似乎有些红:“聘礼准备得仓促,你且看看还中意麽。若有别的想要的,待结了案我再送来。”
姜芮这才想起,他今日是来下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