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音摇头,是不相信:“是你准备的。”
你比我先来的石家庄,你弄到了钥匙,你准备了这一切。
“不是的。我一来,这个客厅,这里面的房间就是这样的,我只是打扫了一遍,”梁真往屏风镂空的凹槽里一抹,摊开手指给邵明音看:“我长记性了,把这些地方也擦得干干净净呢。”
“你要去父母房间看看吗?”梁真问,也侧开身子,给邵明音让出路,“我发誓,里面原本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我什么都没碰。”
那是邵明音第一次听梁真这么正经,他没办法拒绝,只能往前走了两步,拧开了门把手。梁真也确实没有骗他,开门后能闻到很淡的陈旧的味道,是真的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往里走,走到床头坐下,他拿起了自己一开门就看到的立在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还是以前的照片,但相框换了。原来的那个相框被他爸爸摔碎在地上后扔到了垃圾桶,包括他高中的毕业相册。
他将那张照片放回去了,手指勾着床头柜的那个小扣纽,他抖着手慢慢拉开,那里面躺着的是他的毕业相册。
他拿起来了,转过头冲梁真笑,问他要看吗。
梁真其实早几天就看过了,但他没有说,只是坐在邵明音旁边,看着他一页一页的翻,并且回忆当时拍照的场景。
“这张是大家一起在操场上扔书,就是我们刚才玩雪的那个操场。里面没有我,因为我坐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我看着他们网上抛书,我没有。”
梁真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
“就是不想做这个动作啊,就是觉得高考还没考呢,哪有那么开心,不想装。”邵明音耸耸肩,“高中嘛,我也会中二的。”
“这张是和班里其他五个男生一起拍的。我们都高,都坐在最后面,所以关系读挺好的。其中一个眼睛有点小毛病,配的眼镜碰到光后颜色就会变深,跟墨镜似的。我们当时就各自搞了一副眼镜,在镜片上贴黑纸,和他一起拍了这张。”
“这张好蠢啊,”邵明音说得是一个男生单手撑地,其他围着他的男生跟受到冲击波一样的往后退。梁真指的其中一个跳的老高的说这不是他嘛,邵明音就连忙要往后翻,死活不承认是他自己。
“真的是你,”梁真道,“你看这页相册的磨损,他们肯定经常翻的,肯定是你。”
邵明音看着那右下角的褶皱,他摸着那些痕迹,他把相册关上了。
他有点控制不住了。
“他们很想你,关于你的一切他们都舍不得扔,”梁真说道,“他们一直爱你。”
“对不起。”
“邵明音……”
“我当时就在现场……”邵明音肩膀开始抖,眼睛湿得厉害,“我就在那儿,我就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逃到校车上,我就看着……”
“那不是你的错。”梁真死死地抱着他。
“我就在那儿,我就……”邵明音哭出来了,很绝望地垮着肩膀,如果不是坐着,他很有可能就抽力的跌倒了。他一遍遍地说他当时就在那儿,一遍遍的说他就看着那一切发生。
他在梁真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无助。只要梁真一松手他就往下掉了,而梁真一直稳稳地护着他,并且安慰着一遍遍地在邵明音耳边说,那不是你的错,他们也一直爱你。
你是他们的血脉,他们关心你,爱你,他们看到你这么哭也会心疼的,他们希望你余生都过得好,而不是被内疚和自责所困。
“那不是你的错,”梁真拍着邵明音的后背,他眼角也是红的,但一直没眼泪掉下来,不是因为他够坚强,而是已经流过了。
那钥匙是他托凌曌动关系配的,在邵明音来的三天前,他就来过这里。打扫过程中他能触碰到邵明音曾经生活的痕迹,他也看过所有的照片相册,而当他看到那个放在床头的相框,他也哭得像此刻的邵明音那么伤心。
那是张全家福,小小个的邵明音身后站着他的父母,他们的背景是天安门广场,照片最上方有一排红字,上面写着邵明音七岁于北京。
他看着七岁的邵明音,看着他竖着大拇指,含着下巴不情不愿的看着镜头,他想到了自己和梁崇伟的那张。在那张照片里,七岁的梁真也是这个手势这个表情,青涩又拽二八五万。
他看着那张照片,他才终于明白凌曌为什么强调让他看看邵明音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又说邵明音不愿道歉时的态度像自己的那张身高照。因为他们真的像,就像七岁在北京,时间和空间的重叠里,他们是那么像。
然后他们活成了不同的模样。
他听到邵明音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也不会魔怔了似的只重复那两句,他还是在梁真怀里,浓重的哭腔和鼻音使得他说的话特别模糊,但梁真还是听清了。
邵明音说,可是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跟以前所有的照片,所有时间段的邵明音都不一样了。
“这有什么关系啊,”梁真拍着他的后背,“不一样就不一样了啊,不是你说得吗……”
他将怀里的人扶起来,和他平视,帮着他把脸上的泪痕擦掉,他捧着邵明音的脸,又说了一遍没关系啊。
“你说过我什么样你都喜欢,你可以稍稍地说话不算数。”他笑,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时候是挺傻挺蠢的。
“但不管邵明音什么模样,不管是什么时候,昨天,明天,今天,梁真都喜欢。”
“邵明音什么样,梁真也都喜欢。”
梁真握着邵明音右手的手指,点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讲trap风格的说唱,我说trap就是字面的意思,是陷阱,是困住,是一听就陷进去了。你可以陷入一段美妙的旋律,但你千万别被回忆困住,被那一天困住。”
“不要再被那一天困住了,邵明音。如果真要被什么一辈子困住——”
他摊开了邵明音的右手,让手掌贴着自己的一颗心。
“那就困在梁真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