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被打开,谢青珩先走进去,挤眉弄眼一阵,“瞧瞧我给谁带来了。”
包厢内的目光,瞬间全都聚到谢青珩背後的两人身上,沈晚江擡眸和几人目光微微碰撞,始终平稳,有礼有节,却在和一人目光接触时,像是被针扎了,猛地不稳,似乎成了别人高脚杯中暗红的红酒,摇曳微晃起来,心也七上八下乱跳。
“姜姜?”张新月惊喜的立马起身,她靠近了,沈晚江能闻见她身上明显的香水气息,她在陈姜的身上经常闻见的一款,这似乎能让她心安些,好不容易扬起个笑。
这包厢内的气息似乎有点压抑,在她进来之後,顺着谢青珩的介绍,她一一打招呼。
“您好,张先生。”
张赫宣宽和点头,“这就太生分了。唤我声叔叔吧。”
“我经常听新月提起你,你在瑞典学的是德语和国际法是吧?我在一些新闻版面看过你,很厉害。”
他仔细打量这个和自己女儿同年纪,可在自己专业领域已经闯出一片天来的女孩子,语气内的赞赏与欣赏都要溢出来。
“是的,张叔叔,跟随我老师一起办的那些案子,不能都算我的功劳。”沈晚江摇头,并不觉得这值得让这位位高权重的京城张家掌权人对自己大为赞赏。
他看了眼沈晚江身後的邓凛,惋惜开口,“你父亲的事情……有什麽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谢谢张伯伯好意,有需要我一定开口。”
邓凛感谢了一番,随後指引着沈晚江向坐在内里的另外一位男人打招呼。
他率先开口,“谢叔,这是我的女朋友,陈姜。”
“爸,我跟她超级有缘,跟你说过好几次,你别不是忘了吧?”见自己老爸不说话,只盯着沈晚江看,谢青珩有些不满。
喝了酒的缘故,他看不太清几人交接的眼神,里面又是什麽情绪,只觉得怪怪的,怪想吐的。
沈晚江在看到谢席御的时候,瞳孔地震一般的眼神晃动不安,她犹豫着不敢确定,可是谢席御的表情,那种失而复得的,几近落泪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别过脸去。
在邓凛关切询问的眼神中,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缓了下,终于还是擡眸,勉强勾唇,“谢先生,我是陈姜,我……”
“你之前一直在香港吗?”谢席御打断她的话,略有些迫不及待,他多想上前,抱抱自己的女儿。
她喉头一哽,这里只有他们才懂里面暗含的意思,她不隐瞒,在这些人物面前,都跟明镜似的,“之後就去了瑞典留学。”
“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呢?”他目光含着沉痛,他想知道为什麽自己的女儿,变了一个名字,又“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没有办法保持绝对冷静。
沈晚江觉得今晚真是光怪陆离,荒唐至极。
想用一贯的礼貌回应,可勾唇旋即又冷脸,不无僵硬道,“去世了,在ICU躺了一个月,没救回来。”
这些话,把她拉回到无数个仿佛同时进行的时刻,四五岁坐在父亲自行车後面的,和陈姜最後目光相接最後二十个小时的,母亲倒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幕让她头痛欲裂。
陈姜在那些偶尔醒来的时间内,都和柳梦圆说了什麽呢?
她不知道,她只能记得陈姜十五六岁的鲜活模样,而她一直灰扑扑的,但又不是,明明也有过幸福时刻,可是随着母亲的去世,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
多想质问面前的这个,早在自己五岁那年,就被告知死亡的父亲,为什麽会如此光鲜亮丽的活着,似乎和自己和母亲割裂成了两种人生。
她往後退了几步,谢席御微有些急迫,他陡然上前,碰倒了桌上的酒。
红色的液体被光照射的就像是鲜血扑在几人的身上,更像是他们居高临下的凌迟着母亲的死亡,她忽然就感觉透不过来气。
“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了,下次请几位叔叔小聚。”邓凛几乎快速的察觉她不对的情绪,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就要带着她走。
拉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比一开始更冰冷,像是孤零零的倒在了雪地内,死在了北欧那似乎永远沉闷的天气中。
看出沈晚江心情不佳,张新月做主替父亲答应,赶紧道,“行啊行啊,爸,我们继续吃饭吧。”
张赫宣本要答应,可是老友却先离场,他二和尚摸不着头也不问,但也断定一定是和沈晚江有关。
本来就不想待在这里的谢青珩,坐下没五分钟,屁股长钉子一般,张新月为他找借口,“帮我去车里拿件衣服,我等会要穿。”
“行,我等会就回来。”谢青珩转身出去,立马奔向谢席御消失的方向。
沈晚江不知道谢席御会跟上来,邓凛挡在她前面,本欲说什麽,沈晚江却打断他,“你去那边帮我买杯水,好吗?”
邓凛担心的眼神在两人中间游走,沈晚江拍拍他的背,“没事的,帮我买杯水吧。”
瞧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谢席御忍不住问她,“他是你男朋友?”
“嗯。”她淡淡的,不欲多解释。
看她这样,谢席御叹口气,他穿着一身行政夹克,气质凛然衆生,凌厉的面容,天生的上位者气息,谢青珩随他,和记忆中那个温和的父亲相差甚远,她才没能在第一眼认出。
他看不出是个快五十岁的人,和母亲那忙碌不安,带着自己在外生活的模样不同,他甚至过分盛气凌人。
即使现在想要和女儿亲近,可是多年的分别,满腔的话,他不知道该说什麽。
谢家的官权有多大,沈晚江不是没有耳闻,她想大抵这样位置坐久的人,都是这样,一定要维持和身份匹配的表情语言。
于是,她也始终冷漠且梳理,平淡道,“邓凛还在等我,您要是没什麽事情,我就先走了。”
“晚江!爸爸很想你,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煎熬,和爸爸聊聊天好吗?”见她要走,谢席御上前,他不能再看着女儿离开自己,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位高权重久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个这样柔软的孩子。
她不再是五六岁的小姑娘,不再是一个只需要棉花糖就能哄好的小姑娘,她最需要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不做点什麽,她一定会离开。
在听到女儿的和妻子的死讯,他整个人当时才开会结束,骤然倒地,吓得谢家一衆人六神无主,差点要请谢老爷子出山。
正巧听到这句话的谢青珩愣在原地,片刻後,他在越发大起来的狂风中,抽出根烟,火星闪烁,他的瞳孔内却一片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