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午后了,日头火辣,半开着窗子也挡不住一阵阵暑气,他是被热醒的。
内力失控下的后遗症便是头疼体虚,特别是全身的经脉,像是被根根错断之后再重新连接起来,稍稍一牵扯就带来细密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然后,他听到了杯盏搁在了桌上——屋里有人。
细闻呼吸沉闷,似乎身有顽疾,裴星悦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于是试探地唤道:“宣宸?”
话落,宣宸已经绕过屏风,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见昭王殿下面容苍白,眼神冰凉,冷冷地说:“本王的名讳岂是你随便能叫?”看得出来此刻的心情不是很美妙,说话都刮着带刺的寒风。
都说昭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裴星悦一睁眼就体会到了。
他扯了扯嘴角,反讥道:“之前王爷才说,只要能助你脱险,不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能封王结为兄弟,如今却不认了?”
当然,这些话裴星悦根本没放在心上,但转头宣宸连名字都不让叫,未免有种被过河拆桥的失落感。
宣宸闻言挑眉,“甚好,本王这就让皇帝昭告天下,广发四海,你要什么封号哪儿的封地,东临府怎么样?”
裴星悦嘴角一抽,“别……”要真是这样,他今后别想在江湖上混了,顺手公子转眼变成昭王麾下头号狗腿,还拿了赵奇的辖地,天下人一口一唾沫都能淹死他。
见他满脸写着拒绝,宣宸心下嗤然,“既如此清高,回来做什么?”
裴星悦一叹,“看不得你受伤。”
宣宸侧目,面色稍缓,但脸上依旧写着嘲意,“就凭这些江湖莽夫?”
就算昭王殿下失去武功,也不是想刺杀就能刺杀的,哪怕昨夜来了一个莫境河。说来若非裴星悦进来搅局,伴随着昭王府夷为平地,乱葬岗又能增加一批新的死鬼。
一说起江湖莽夫,裴星悦不由地问:“他们怎么样了,你没有……”杀了他们吧?
宣宸听出了言外之意,便阴森森地笑起来,不怀好意道:“一群刺客还想活命?自是如他们所愿,与赵奇作伴去了。”
裴星悦心中一寒,瞳孔骤缩,“你……”
宣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很期待对方的反应,想知道裴星悦会如何愤怒,暴起杀了自己吗?
虽然看起来不能动弹,但凭裴星悦的本事,现在扭断他的脖子其实也能办到。
宣宸的目光落在那双修长的手上,见它握紧,颤抖,忍耐着,压抑着,心想就算不杀了自己,应该也挺想揍他的吧。
但没想到最终那拳头竟然还是松开了。
宣宸抿了抿唇,有些意外,内心又忍不住暗暗窃喜。
已经偏执的人总会想尽办法证明自己被在乎着,哪怕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无理取闹。
“是我的错。”突然,裴星悦颓然无力地说,他目光茫然,充满自责。
你死我活的两方,想要相安无事各退一步本就是痴人说梦,裴星悦在介入之时,本就只能选择一方活下来。
他私心之下,最终还是助纣为虐,但结局令人痛心。
想到这里,内心的痛苦竟比经脉寸断还要难以忍受。
宣宸还未扬起的唇角在听到这话之后瞬间又拉平了,一时之间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他正想改口,却见裴星悦强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
宣宸皱眉,“不好好躺着折腾什么?”
裴星悦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低头找着地上的鞋,没有回答反而平静地问:“他们的尸体在哪儿?乱葬岗吗?”
他艰难地穿上鞋,站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宣宸想扶一把,但习武之人很快适应了这种痛苦和虚弱,反而躲过了那只手,然后跌撞地朝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你这副模样,还没走几步,人就得先倒下。”
裴星悦没有回头,或者说充耳不闻。
宣宸见他对自己冷淡,戾气顿时浮了起来,到嘴的解释也不想说了,心道不过是一群自不量力,人云亦云的蠢货,死不足惜,需要这么难过吗?
阴暗的心思一起,他有些难以忍受这份疏离,不由地放轻声音问:“星悦,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昨夜来救他,与那些所谓正义的英雄豪杰刀剑相向?
再来一次,是不是直接远离京城,或者干脆替天行道,亲自除去他这个祸害?
平静之下是暗潮汹涌,宣宸不确定自己听到肯定的答应会做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