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依点头,“我离开中原的时候,他还在。”
宣宸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再看这份信,只觉得玄凌山不论是开国,还是三百年后的今天,依旧不枉护国宗门的名号。
在所谓正道盟为了私利抢夺九州鼎,找寻虚无缥缈的武功秘籍的时候,八年前这位老人已经算到天下的劫难,也在为力挽狂澜做准备,而苗疆金蚕蛊正是他找寻的转机。
这份信与其是写给裴星悦的,不如说是写给他的。但凡他还想活着,为了身边这个傻小子,他也得答应。
宣宸侧眸看向那口封棺,感慨道:“真丑。”
宣渺嘴角一抽,“你也知道春霖岭都是大夫,不是工匠,能弄成这样,已经是咱们师兄弟不眠不休的结果了。”
宣宸拍了拍裴星悦的肩膀,将脑袋靠了上去,轻声道:“弄好看点,舒服点。”
“好。”
*
大宗师武功练的那么高有什么用,裴星悦挽起袖子对着这半成品的棺材开始吭哧吭哧地打磨。
外面做得光滑没有毛刺不说,里面得打造地符合人体平躺,不能大了,不能小了,黑沉木又冷又硬,得垫上厚厚的皮毛丝绒才软和。
宣宸怕冷,裴星悦将内力打入黑沉木,以供源源不断地释放热量,不过一天的时间,连浮云吉祥的雕刻都有了。
春霖岭的大夫在一旁看得咋舌,宣渺抽着嘴角,心说这是要干嘛,躺几天整得要躺一辈子似的。
终于,昭王满意了,愿意屈尊降贵地躺进去。
“放心吧,宣宸,等你醒来,那该死的蛛王傀一定不存在了,以后咱们以后长命百岁,白头偕老。”裴星悦站在封棺外,手握着宣宸的手,眼睛湿红,要哭不哭。
宣宸平躺在里面,幽幽道:“若是醒不来,我怕是会怨气冲天,化为厉鬼。”
“那你先来找我好不好?”
宣宸唇边漾出一抹笑意,温柔道:“你逃不掉的。”
……
宣渺搓了搓自己汗毛林立的手臂,受不了道:“赶紧的,躺好的躺好,走开的走开,我们要封穴了!”
裴星悦被一把拉开,宣渺同几位师兄手握金针,刷啦一下,手法全开,刹那间将宣宸全身上下的穴道扎满了。
裴星悦清晰地感觉到宣宸的心脉逐渐停止搏动,陷入了沉寂之中,只见昭王躺在黑沉木棺中,双手交叠,双目紧闭,安详地好像……死了。
那一瞬间,裴星悦全身的力气好似跟着被抽离,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未来的人生仿佛充满了灰暗。
他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跟着躺进去。
在知道宣宸时日无多的时候,他有时候做梦都想到过这个场景,然后被瞬间吓醒了,平时他不敢跟宣宸多谈这些,就是在害怕,可现在似乎成真了。
“小裴。”
“小裴!”
宣渺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肩膀,感受到掌下人轻微一震,不由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只见裴星悦的目光中充满了生离死别的悲哀,浓烈地似乎要化开来,颓然之气弥漫全身,好似没有阳光和雨露即将枯死之木,这个状态顿时将宣渺震撼住了。
“我害怕。”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怕自己以后孤单一个人。
“他没死,只是呈现假死状态,只要我把金针收回来,他就能立刻醒过来。”宣渺一字一句地说,生怕自己没表达清楚,让面前的人有一丝半点的误解。
她一直以为,宣宸和裴星悦之间,论感情,经历过生死折磨的宣宸总是更浓烈一点,昭王偏执,抓到手里必然绝不放手,威逼利诱,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裴星悦若不想鱼死网破只能依从。
毕竟,朝气蓬勃、自由不羁的裴少侠怎么看都不像是愿意接近阴暗,跟着沉沦之人。
直到方才,宣渺从裴星悦眼里看到了什么叫做生死相随,才知道这两人早已经不分彼此,融为一体。
一人死,双人亡。
她回头看着棺材里的宣宸,突然感到莫大的欣慰,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五年他能坚持下来,哪怕所有人都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可他心里的人,也一直将他装在心里。
这就够了。
“接下来可还要看你的,别让宣宸多等!”
“嗯!”
待宣宸的生命停止,棺盖合上,只见春霖岭的大夫开始封棺。
“什么是阴阳泥?”裴星悦看着黑乎乎,湿漉漉的泥浆,被一层层刮上棺盖和棺身缝隙,闻着味道有股奇特的芬芳,但是再多闻闻,又感觉到了腥气。
宣渺讪笑了一声,“你不会想知道的。”她轻轻朝一旁的多依瞥了瞥。
只见这位年轻的蛊师手里整摇着一个铃铛,明明晃动的厉害,却听不到一丝声音。然而,再看阴阳泥上,却浮现的一个白色的小虫,翻涌拱动,白白胖胖,像……蛆。
“呃……”
“阴阳虫蛊会吞噬死气和生气,阻止外界气息进去棺木,能维持宣宸的假皮状态,不必担心。”宣渺说着似乎也觉得恶心,提醒道,“你别跟他说。”不然昭王可能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