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妇是觉得为难?”
取几本书丶听大伯问几句话都觉得为难,那她成什麽了,比世子还重视男女防范的古板?
谢怀珠摇头,柔声否认道:“怎会,外面求见世子,想得些指教的人数不胜数,妾沾了二郎的福气,近水楼台,只会高兴。”
……
沈夫人的住处离临渊堂不算太远,谢怀珠远远跟在世子身後,目光只停留在足下三寸之内,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然而世子在前大步流星,她越跟越远,还需提裙小跑才能跟上。
她从未如此期盼郎君能快些回府,不过胡思乱想时也觉得有趣。
——世子这样爱操心的性子,难怪舅姑会将二郎交给他带着,这人倒是很适合做父亲,将来的世子夫人生育之後还能清闲些。
裴玄章从不回望,他听觉极佳,从凌乱的脚步与呼吸声中就能感知到她的狼狈。
他想起她在自己手底鲜活地挣扎,漫不经心地取笑他呆板不解风情,可是真到了正主面前,她才是木头一样的美人,不会说话也不肯笑。
这是合乎规矩的做法,但他莫名有些不喜欢,甚至不平。
谢怀珠气喘吁吁地跟上,世子停在不远处候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办法保持太远。
她想,只要那件事不被发觉,世子不会将她的冒犯放在心上。
更何况……不是他向二郎透露,将来说不定要从他们这房过继一个孩子的麽,那也怨不得她向婆母求证。
书房的陈设一如往昔,裴玄章亲手取了几卷书给她,叮嘱“二郎”如何用功,温和问询道:“弟妇怎麽忽然想起问我的婚事,是有了中意人选,要为我做媒?”
他本想用裴玄朗的身份与她共处,可今日晨起,又改了主意。
为何他一定要假借二郎的身份?
届时韫娘的情意是对着他的呢,还是对着一个冒用二郎身份的男子?
“妾哪有这样的神通,不过是母亲忧虑二郎的年纪,才说起世子的婚事,不为别的。”
他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平和,谢怀珠揣测,夫兄正当盛年,心底定然也盼着能寻到一位良人,说不定还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可惜她虽知道几个姑娘,却不适合裴玄章。
抛开家世不谈,她们与她都是一样活泼的性子,恐怕很难和镇国公世子这样的人过得美满,成日里不见人影,回来就要操心一家上下,虽说长子肩负更多本也应当,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与这样的人过日子,更不要说推举旁人了。
裴玄章笑了一声,声音低沉:“那二少奶奶以为,什麽样的姑娘才最合适?”
弟妇议论嫂嫂,这成什麽规矩,谢怀珠谨慎道:“世子已是四角齐全的人物,什麽都不缺,不需要妻族为您增光添彩,妾想只要您喜欢的女子,就是最合适的。”
裴玄章垂眸,她在丈夫面前一个样子,在他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样。
当真喜欢就是合适?
“借你吉言。”
他说话时的语调同二郎有时候过分相似,谢怀珠几乎克制不住那种在夫君手底的反应,她稳了稳心神,才不至于出丑。
她记得宴席上远远一瞥,世子同二郎是能看出区别来的,可现在相距咫尺,她反而犯了迷糊。
夫兄显然不知她如何作想,开口道:“不知弟妇喜欢读什麽书,你来选几本拿去瞧,若真有想学的,再深研不迟。”
男子的道路素来只有一条为最上等明智,参加科举,博取功名,因此他除了诸位大家注释的儒学经典及孤本典籍,还手抄了许多这些年他记忆犹新的答卷,赠与二郎研习。
但教导女子却是头一遭,他不愿像那些教养嬷嬷,教她女郎常学的女红刺绣茶艺及女四书。
即便不过是借口,他也希望谢怀珠能从中获得许多乐趣。
谢怀珠有些发懵,她倒不怀疑世子研读过架上所有书籍,也能解答她大部分的疑惑,可她是嫁了人的内宅女子,即便只是时常让侍女往临渊堂借书还书,郎君都一定要气死了。
世子到底是浸淫官场许久,不必她说,也知女子的顾虑重重,平和道:“金陵的女夫子们各有所长,总得你明了到底要学什麽,才好请人授课。”
谢怀珠闻言如释重负,她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轻快道:“这定然是二郎怕我一个人闷在院中,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办法,可却要扰世子的清净,实在过意不去。”
一室寂静,裴玄章再开口时,语气却淡了许多:“你这样了解二郎麽?”
这语气听不出喜怒,谢怀珠只当是大伯承认是二郎的意思,内心甜蜜,不自觉露在脸上,微微含笑:“夫妻之间当然了解,二郎一贯会疼人的。”
何等讽刺,她已登错榻,睡错了丈夫,夜里依偎在丈夫兄长的枕边索爱,白日却又对共枕之人疏离冷淡,戒心深重。
裴玄章的气息渐有些乱。
眼盲心瞎,她应当受到些重重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