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74章独发
押送他们的锦衣卫衣着简朴,通身绿袍,一条素银带,官职应当只是小旗,官高一级总是压人的,他迟疑片刻,还是同意了。
车帘自外被掀开一角,剑锋微露,谢怀珠按住了欲外出与他理论的父亲,那柄险些要了它主人命的宝剑轻轻一挑,露出车内狭窄空间。
他们这对怨偶很久没离得这麽近过。
谢怀珠缓了缓,才道:“裴大人与我夫君同出裴氏,不被追究已是万幸,办案理当回避亲眷,为何要拦住马车?”
只隔月馀,再度相见,谢怀珠身上已无珠宝首饰,脂粉不施,腹部却隆起更高,教人无法忽视这孩子的存在。
谢怀珠自他灼灼目光中窥出一丝疯狂,下意识护住了腹部。
“夫君?”裴玄朗轻笑了一声,道,“我劝谢娘子说话还是当谨慎些,不要将自己卷入是非。”
他曾在她面前颜面扫地,谢怀珠以为,裴玄朗今夜即便是特意赶来挖苦讽刺,也属人之常情。
然而裴玄朗凝望着她美丽的容颜良久,却道:“盈盈,你重新嫁我罢。”
谢儇与崔氏虽同遭无妄之灾,可也被这位女婿峰回路转的思路所震,谢儇横眉倒竖,双手气得微微发抖,指着他道:“竖子,你敢胡言!”
“谢叔父不必急着替盈盈拒绝我。”
虽说中间出了些令人震惊的差错,可裴玄朗等这一日已有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此生不能生育,必会将你腹中的孩子视为亲子,咱们重新来过,裴玄章已经下了诏狱,太子不会相救,你以为他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谢怀珠被他的念头吓得不轻,他的兄长才遭劫难,他便来她面前献媚,全然不关心裴氏门楣存亡,她骇然道:“你说这话,半点也不顾镇国公他们麽!”
裴玄朗几乎被她气笑,目光冰冷:“他们从不曾当我是亲子,我又何须顾及他们?”
如今他们两兄弟之间攻守互易,阿爹是个凉薄的人,断不会为一个通敌的罪人连累全家,一旦罪名真落到裴玄章身上,必与长子切割干净,届时他便是裴氏唯一的儿子,谢怀珠腹中的孩子倘若是男孩,便是裴氏下一任宗子。
即便不是男孩,他也可以教它是。
裴玄章与他从没有什麽不同,即便是有,也只在权势地位上的差异,他的兄长能教她锦衣玉食,无数人争相讨好,满足一个女子的虚荣。
今日的他同样也可以给予她这些,裴玄朗面色复杂:“盈盈,你当真要与逆贼搅在一起?”
此事原是太子的主意,裴玄章与他不过奉命行事,没有人能挨住诏狱中的酷刑,即便是铁骨铮铮之人,也会被锦衣卫撬开口。
太子纵然能推脱得一干二净,然而圣上疑心必深,届时东宫怕也会罹难。
谢怀珠怒不可遏,她被人半夜从床上拉起抄家,正是满头雾水,还想着如何见一见裴玄章,日後为他奔走,设法营救,他就已经一口一个逆贼:“你阿兄与瓦剌勾结造反,与你有何好处,便这样盼着他死?”
裴玄朗被她一噎,他已经料到不死不休的後果,但这又如何呢,他已经上了那人的船,便下不得了。
“我知你依附兄长是为了躲避雍王。”
他抿了抿唇,似是下定决心,不顾崔氏阻拦,伸出手捉住她一臂:“即便我在他帐下效力,可日後断不会让你再处于险境,你再过一段时间便知我心。”
谢怀珠近乎气笑,她如今已经成为犯官家眷,是以他觉得她就是急于寻求依靠的无根浮萍,连这种鬼话都要信?
然而不管怎麽说,他们也曾经有过一段过往,谢怀珠虽有些痛楚,将他望了又望,见他执拗如此,情感略有些复杂,软了声音道:“事起突然,未必与那人无关,我此去即便生还,也与郎君再无可能,人心可贵,本就是最禁不起试探的,李娘子对你情深一片,又何必将心思全付到我身上?”
重逢之後,她对自己从未有过什麽好声气,裴玄朗微微一怔,然而只是恍惚片刻,竟教她挣脱了去。
她望着远处押送犯人的锦衣卫,声量提高了些,道:“二郎如今风光,为天子之师,当知此案非小,若当街将我掳去,不知指挥使会作何猜想?”
锦衣卫指挥使为天子近臣之一,她的未婚夫甫一入狱,裴玄朗便将她私藏,很难不怀疑到此人……甚至他背後之人的身上。
她心思忽而一动,然而那闪过的念头太为骇人,手中又无实据可言,强自将那念头压了下去。
那锦衣卫虽然畏惧上官,却也通融了这许多时候,他瞧戏瞧得久了,也不好再行拖延,见这位裴二公子尚有纠缠之意,忙以剑格挡,赶着时辰将谢氏一家送往城郊。
这里是暂时关押涉案之人的偏僻地,谢怀珠以为当与牢狱相仿,然而实际上却是一间民宅。
崔氏也十分狐疑,纵然女儿当年幼小不记事,但她还记得,她们母女被关押时并无这等清幽住处。
方才收受她银两的锦衣卫神色恭谨,擡手行礼道:“劳烦谢夫人与亲眷在此住上一段时日,饭食会定时有人送来,若无必要,万不可外出。”
谢怀珠的心仍在裴玄朗与雍王身上,这样陌生的称呼她尚未能反应过来:“没有人会传唤我与家父家母麽?”
她以为对孕中妇人的优待至多不会上刑。
那锦衣卫严肃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温和道:“夫人有了身孕,不妨安心养胎,相信不日便能夫妻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