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77章独发
因知是裴氏泄密,虽至今未查出幕後主使,但皇帝出征时甚至不肯带太子太孙,只叫太子照旧监国,带了更为宠爱的雍王和陈王。
太子本就不赞同皇帝年近古稀还要出征,可他身处的位置十分尴尬,全然劝不动父亲,太孙甚至日夜兼程,从北京赶来,试图阻止一向最疼爱他的阿翁,但皇帝却勃然作色,斥责他一番,留他守在金陵城中。
谢怀珠跟着张贵妃坐在马车内,换了一身宫人打扮,皇帝这一回除了张贵妃外,还带了两个年轻些的妃子。
那些女子见她有孕,皇帝不时会有召见,反而常往她面前凑,与这位谢夫人说话。
这叫谢怀珠暗暗叫苦,她如今只是罪臣的未婚妻子,反而被嫔妃讨好,承受宫人们疑惑的目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贵妃见她对此不适,反倒莞尔,淡淡道:“韫娘不喜欢与人交往?”
谢怀珠摇头,她小声道:“各位娘娘都是伺候陛下的人,不是我能随意攀谈的。”
裴玄章自从孤零零地被人从诏狱押出,她便再也没得到过他的消息,虽说这人总会想到脱身之法,可她仍免不了牵肠挂肚,但这些感叹又不能露在外面。
皇帝对待她十分苛刻,有些像是瞧不中儿媳的婆母,要是知道他的妃子有可能误解为他君夺臣妻,想要讨好天子新欢,不知道要记她多少仇。
张贵妃轻轻叹了一声,低声安抚她道:“她们也都是些可怜人,不过是瞧你有身孕,想沾些喜气,多求些活命的机会。”
皇帝自从三十八岁後再无子女降生,这些女子成为宫妃,若无所出,又非第一流的勋贵人家出身,必得殉葬,谢怀珠有些不忍,别过了头去。
就是这样的身子骨,别说是与嫔妃行房,皇帝就算是夜里睡觉也睡不安稳,往往睡两个时辰便要起身,就算是有沾喜气的说法,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们也怀不上子嗣。
这些男男女女的悲哀并非因她而起,但谢怀珠仍不忍心去面对眼前的一切,她白日里躲在营帐或马车中不肯现身,无聊时便用红线编了些手串,也只有夜里安寝的时候才敢在锦衣卫与几位着红近侍的陪伴下散心,看一看头顶的月亮。
这些随从彰显着这女子的身份,军中男子纵然偶然撞见蒙了纱帽的妇人,也只当是皇帝的嫔妃散心,还没靠近就远远散去了。
她这几个月没有裴玄章的叮嘱陪伴,反倒自己肯主动养身安胎,少食多动,全身只有腹部臃肿了一些,张贵妃笑她爱美,全然不似怀了七个月的妇人。
这也不全是为了保持肌肤柔韧细腻,産後尽快恢复窈窕身姿,她不知这场仗要打多久,很害怕要生在战场上。
要是孩子小一点,是会更好生的。
裴玄章如今不大顾得上她,皇帝不过是将她当做质子,她还是要自己心疼自己一些了。
她望着皎洁清寒的明月,耳边却是军士们快活的笑声,军中是不会过七夕乞巧这种节日的,是因为初战告捷,皇帝赐酒。
但谢怀珠望见那些建立功勋的年轻将领,不免会想到裴玄章。
他从前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也应该是这个意气风发的样子罢?
被人簇拥,享受万衆瞩目的荣耀,听取那些世交叔伯的夸赞,但这些荣耀虚名都随着皇帝宠爱的淡去而不复存在,这些人中除了她,不会再有人想起他了。
谢怀珠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孕中多思,很容易想太多,她虽为他心酸叹惋,并不怨恨这些宴饮欢乐的人,只是觉得心头堵得厉害,想清净些。
只是偶尔瞥见雍王与陈王身影,她的心头总会添些不安,皇帝哪怕智珠在握,也会疑心裴玄章的忠心,要将她留在身边,太子与太孙把控两京,若他不肯驰援,反而要给雍王陈王安上杀父的帽子,杜绝二人挟天子发号施令的可能,对于此刻的圣上而言,那就是极大的隐患。
谢怀珠垂眸,不无讽刺地想,裴玄章出身武官勋贵之家,又是科举入仕,升迁极快,是天子近臣,太子的身体未必撑得过皇帝,裴玄章是皇帝有意留给太孙做辅臣的,可偏偏太孙年轻,又有哀帝的前车之鉴,圣上对他又难免忌惮,屡屡为他树敌,甚至令镇国公府也不得不表明与他断绝关系的立场。
孤家寡人,又足够好用,予他权柄时能替皇帝分忧解难,权柄收回时亦毫不费力,才是一个令皇帝满意的臣下……谢怀珠本有些惆怅,却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念头逗笑。
皇帝父子皆是满怀私心的人,却不许臣下有任何私念,做个无欲无求的圣人又或满身罪孽的奸佞才好,那干脆把臣子都换作太监好了,这些人连後代也不会留下,岂不是更好?
陪同的内侍与宫人见谢夫人望月沉思,试图教她展颜,轻声问道:“夫人可是想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