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尘气恼垮肩:“我当时应该和阿曾换换任务的。阿曾处理这种事,肯定比我擅长。”
一道含笑的丶声调微扬的俏皮少年音在此时响起:“那怎麽办?好奇怪啊,小公子把你们扔下,自己就跑了,难道不给你们备下一个‘智慧的头颅’吗?如果没有这个‘智慧的头颅’,那小公子不杀某人,又是为什麽呢?”
这声音……
粱尘惊喜转头:“公子。”
明景跟随:“小公子。”
拿着窥筩耍玩的窦燕一个激灵,差点把手中窥筩摔出去。
暗卫们和杀手们齐齐回头,窦燕一头冷汗地回头,看到自己身後所倚的树枝上,一个杏衣少年郎垂坐安然。
少年郎戴着和他们一样的斗笠,灰纱飞扬,身如春柳。
他连真容也不必露出来,和亲队便找到了主心骨。
粱尘急声:“东市那边被山贼围住了,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那麽多人。誉王世子被他们关在里面,东市附近的百姓也被山贼们关起来。他们非要拿十万黄金谈判……那个没用的太守只会说自己向中枢传书了,中枢会给钱的。
“可笑。一地官府,被山贼欺压,还当真想给钱。说出去,滑天下之大稽。”
林夜颔首。
林夜随机点名:“窦小娘子,你说,我们该怎麽办?”
窦燕干笑:“小公子说如何办,我们就如何办。小女子全听公子吩咐。”
林夜好奇问:“那我留着你做什麽?我人手不够吗?”
窦燕:“……”
林夜坐在枝叶间恣意而笑,日光打在簌簌枝叶间,一道道斑光衬得少年明朗万分。
林夜看起来浑不在意,只是重复:“窦小娘子,回答我,我们该怎麽办?”
窦燕僵立。
她知道林夜在逼着自己站队——若是她对和亲队一点益处都没有,和亲队为什麽养着她?
和亲队中的杀手如今和“秦月夜”几乎没有了联系,即使那些杀手心中觉得不对劲,小公子身边也有雪女那个“假冬君”,以假乱真,唬住和亲队中的杀手们。
那麽,窦燕的用处,到底是什麽?林夜逼着窦燕,必须走到和亲队这一头。
赤裸裸的阳谋展现在日光下,窦燕却没有旁的办法。
窦燕低下头,轻声:“那我们,便和山贼谈吧。”
林夜从容:“怎麽谈?”
窦燕美目流光:“宋太守不敢出面,如今能和山贼首领说话的,便只有小公子了。”
林夜:“我怎麽保证成功?”
窦燕心里骂这个坏蛋分明有主意,偏要她说。可她为了保命,只能说:“山贼那边如铁桶,不好直攻,但他们不在乎百姓生死。我们可以李代桃僵,从内部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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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一处关押百姓的屋舍中,李微言从嘈杂的哭声中醒来。
茅草发臭,空气闷热,蚊虫咬得他脖颈手臂一片红。
少年揉着额头,目有戾色。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劈头便骂:“吵死了,哭丧是不是太早了点?还是你们排了个队,好时时刻刻保证有人哭?”
和他关在一起的百姓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衆人本哽咽着互相自勉,战战兢兢担忧着下一个时辰,不知谁会沦为丧命鬼。
此间气氛低靡,然而李微言一醒来,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全来回骂他:
“要不是因为你收服不了那些山贼,我们怎麽会沦为人质?”
“你怎麽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人家照夜将军十二岁能带兵,你就以为你行啊?人家十几岁就把北周军打出大散关,你连个山贼都打不过。”
“你和我们不一样咯。你金贵,那些山贼不敢杀你,敢杀我们呢。”
很难想象,百姓们敢骂当朝王侯。
又很难想象,王侯和他们骂得有来有回。
李微言擡头,自己那张长满了脓包丶丑陋不堪的脸对着四面八方的百姓,他一张嘴,舌战群儒不落下风:
“我收服不了山贼怎麽了?是我愿意去的吗?那不是我爹战死了,皇帝非要我去的?怎麽不要那些将士去啊?
“你们骂我倒是一把好力气,敢骂陛下吗?你们在这里骂陛下一句,我明日被救出去,就让陛下诛你们九族。
“我当然和你们不一样咯。我为了活下去,什麽都能吃都能说,你们有点力气只会用在我身上,我是你们婆娘啊?”
他骂得奸且俗,有人捂住孩子的耳朵。
衆人气得面孔燥红,而正逢山贼刷地拉开门:“吵什麽吵?小世子,你再惹事,下一个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