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烟丝醉软荼靡外“都喝了。”
暴风雪还在下,洋洋洒洒,覆盖整个金陵,也掩住人的心事,悄无声息。
晏云深之所以不意外,实在是早有预感,今夜这番话无非证实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只是看出清芷心里不好受,突然发现素来景仰的父亲乃诬陷忠良的小人,打击一定很大。
正如十六岁的他得知家人却是仇人後,内心的挣扎,一夜之间物是人非。
他是顾家唯一的血脉,恨不得将所有人绳之于法,可毕竟安家已获罪,想来徐阁老势力颇大,安睿儒很难顶得住,国子监祭酒品质清廉,久在朝堂,还是有所耳闻。
然而这一切与清芷无关,二十年几前,自己不过才出生,对方甚至未来到世上,何况安睿儒只将父亲告到贬官,真正置之于死地的是徐阁老与晏家大爷。
他这位名义上的大哥野心颇大,谁都清楚。
白日越来越短,晚上长得没个头,冬日人待在屋里只犯困,清芷寻思快过节,吩咐满春儿安排轿子,去看萱娘。
恰巧前几日晏云深带来消息,徐家案子错综复杂,刑部与大理寺互相推脱,至少年後才能结案,但郭家人已放出来,虽没官复原职,住回原来的大宅,却由皇帝格外开恩,弄处小院居住,外面有人看守,不能随便出入。
可怜的是杏春依然没下落,她心里忐忑,也想找个人说话。
这日天晴,带上几大包年货,沉甸甸落在马车上,吱呀呀往外走。
等来到对方住处一看,人家屋里早就堆满好东西,吃喝玩乐皆有,倒是自己显得多馀了。
清芷端起玫瑰奶糕,惊奇道:“哎呦,我们家都没看到呐,以前——”顿了顿,挑眼笑,“以前我在别人家见过,再说那水果鲜味也不是季节啊,从哪来的?”
寻思不会是六爷吧,太多情,莫非又看上萱娘,心里被一根线扯来扯去,埋怨对方一会儿与这个有关系,与那个有瓜葛,想来萱娘是六爷救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萱娘到底经过事,早看出清芷的心思,一边拉她的手,“全是柳婆婆本事,弄来的。”捡起块糕塞对面嘴里,揶揄道:“放心,绝不是六爷,他有好东西自然留给身边人,怎会轮到我。”
清芷脸一红,“你如今也坏了,变着法编排我,他给你送来有什麽,我还管着不成。”
“你虽不管着,六爷却乖得很,简直比被管住还厉害。”瞧她一脸娇俏样,萱娘继续玩笑,“实话给妹妹说,自从那日六爷带妹妹来见我,爷可从没自己登过门,你再冤枉好人,我都看不下去。”
清芷暗忖奇了,也不知六爷何种本事,前後左右都替人家说话,伸手倒酒,抿了口,茉莉香从舌尖甜到心里,“我是来看你的,咱们不说他,姐姐近日过得好吗?妹妹带来好消息呐。”
过的好不好,想来可难答,在小院里一日又一日地住着,再没见过那人的面,只是不停有东西送来。
她晓得是他的意思。
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遇到如此尊贵的救命恩人,可心里又隐隐不安,碍于对方的身份,自己的身份,不敢问也不想问,顺其自然吧。
萱娘垂眸低首,打开食盒,瞧见一盒乌菱,一盒枇杷,四尾冰湃的大鲥鱼,顺手拨着菱角不言语,听清芷继续兴高采烈地讲话,晓得郭家与春鸢都好,也放下心。
她们在一起聊天,东扯西扯,直待到天空乌压压,满春儿在帘外喊:“苏姨娘该走了,下雪可回不去。”
清芷在熏笼上靠得暖和,歪头笑道:“好姐姐,今晚睡下行不行。”
“恨不得你留下,只怕屋里人不愿意,到时六爷怪罪,我可担待不起。”
清芷撅撅嘴,不情愿地挪身子,“没安好心。”
萱娘也舍不得,暗忖真有个妹妹该多好,可惜她注定是个孤零零的人。
斗篷披上,皮帽子戴好,捂得严严实实,方才出屋,满春儿挑帘子,耳边扑啦啦一阵响,擡头看夜空五彩斑斓,原是小孩在街边放花铺子,热热闹闹也不嫌冷。
清芷好奇去瞧,被萱娘一把抓住,“那玩意飞起来快,再伤着,等过年有多少看不得。”
清芷噗嗤乐,“看把你慌的,好像花铺子马上飞到我脸上一样。”头靠在她软绵绵的肩膀上,“姐姐对我真好,我以前也有个姐姐,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同吃同住,只是她突然走了,想起来就难受。”
萱娘听得荒凉,伸手拍拍她,“你要好好的,姐姐才会欢心。”
依依不舍上车,瞧青布华盖消失在巷口,萱娘方叹口气,转身让莺歌去喊放花铺子的小孩,转眼哄着散了,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拉住丫鬟袖口,舍不得离开。
“好姐姐,再让我玩一会儿,天天关到院子里,出个门都不行,好闷啊。”
男孩生得圆墩墩,实在可爱,莺歌把他搂怀里,摸着冻得冰凉的耳朵,笑道:“哪天都能出来玩,偏今天不成,家里来人还往外跑,再说天气也不好呀,做下病,了不得。”
孩子也不坚持,擡眼看萱娘站在门口招手,加快脚步,又扑到对方怀里。
他拉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边瓮声瓮气要好吃的,萱娘含笑答应,男孩又问今日谁来了,家里一天到晚也没活人。
“小家夥,说话真没忌讳,怎麽不是活人,我不是,柳婆子不是,还是莺歌不是啊,还有你自己也是个大活人呐,活蹦乱跳得很。”
男孩接过柳婆子递来的蜂糕,一口咬到嘴里,甜甜吃着,“萱娘子,今天来的那个人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不过太远,只打个照面,看不清楚。”
“你见过,什麽地方?”
萱娘拿汗巾子给他擦嘴,使眼色让莺歌与柳婆子出去,又道:“仔细想想。”
男孩极认真地回忆,也极认真地一口一口吃,半晌回:“记不起来。”
萱娘无奈笑,果然小孩子说话没个准。
其实这个孩子也属于从天而降,锦衣卫侍卫突然送来,什麽话也没留,只讲叫做小哲,让她藏起来,其馀一概不知。
今日想问苏姑娘,又怕惹是非,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