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也将自己绣的青枝缠花荷包拿出来,紧接着是三太太像模像样端出个金匣子,缓步到近前打开。
里面放着副珠子箍,中间一个珠子方胜,两边飞着金镶宝花朵,珠子穿的折枝花纵横其中,极其精致。
三太太低声道,“媳妇晓得老太太最会疼人,原是想弄荷包最简单,不让我们劳烦,今年我越性做主,送老太太一副珠子箍,想着老太太前面那个坏了,纵然不喜欢也收下吧,多担待我些。”
凭她与人不一样,大太太心里不乐意,脸上却不敢显露,只见老太太放到手中,脸上堆笑,喜不自禁。
“你倒是巧,惯会讨人欢心。”
各房都送上礼物,只剩清芷还未向前,因瞧见大爷来了,刻意低头,装作盯着桌上的酒注子瞧。
如今轮到自己,再沉着脸不成,只好挪到老太太身边,接过采芙递来的荷包,“我手艺不好,第一次绣,老太太收下吧。”
但见那香包以青蓝为底,左右别无他物,唯中间一朵粉嫩荷花,乍看上去不像绣的,仿佛被人绘上般,栩栩如生。
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看过如此绣法,戴上西洋镜仔细端详,“奇了,与别家都不同,又不知哪里不对。”
衆位太太纷纷涌上,七嘴八舌,也说未瞧过,三太太眼珠子一转,“咱们闹什麽,问问苏姨娘不就行了。”
满屋人的目光又落到清芷身上,直叫她心里扑腾,荷包是晏云深的小厮满春儿今早才塞来,绣工如何,出自何处,一概不知。
馀光瞧三太太满眼得意,心下一沉,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等着看笑话。
都怪晏云深,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非要出风头,把她往火堆上架。
正在踌躇之际,却听後面有人说话,“我看着倒像松江的绣法,某户人家的私绣,叫什麽——对了,顾御史,他家夫人尤擅刺绣。”
清芷立刻想起以前听父亲讲过,忙笑着接话,“此乃半绣半画,讲究的是以名画入绣,不妨老太太说,我女红不好,但画画还会几笔,所以用了这个法子,确实也是松江那边流行的,母亲曾跟着学过,今天献丑了。”
原来如此,怨不得荷花如水墨晕染。
“看来也是有出处了——”
老太太意犹未尽地问,眼睛眯着,透出难得的慈祥,清芷点头回:“仿的是明可生的荷花图。”
衆人皆赞叹不已。
老太太越发满意,送的雅,方衬出她书香世家的身份,唤清芷坐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看着喜欢。
清芷脸微红,听出插话的人正是晏书允,不知他何时来的,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化解自己的尴尬。
可她无心谢他,只琢磨对方认出自己没,依旧侧着脸,垂眸低首。
晏书允也未多话,跟随老爷又离开。
台上的戏已落幕,吱呀呀粉墨又登场。
庆娘端了碗水灵灵的樱桃,一颗颗沉在冰盆内,阳光一照鲜若血,“六爷给的,孝敬老太太。”
又从身上掏出锭子药,“六爷嘱咐昨晚太热,苏姨娘中了暑,今天又是火辣辣,因而拿药与老太太与各位太太冲水喝,好解暑。”
老太太直说知道,看着清芷笑,“他呀,是惦记你,又怕我们吃味儿,所以才给每人一份,我们家老六就是心细,别人都不行。”
清芷一片红霞飞上脸,大庭广衆之下做恩爱,实在轻佻,也与他身份不符,但晓得晏云深的用意,趁着还在家,让她做足脸面。
喝下汤药,清凉润喉,目光顺着红木楼的窗楞荡出去,瞧见男人们正在廊下吃酒,晏云深身穿湖蓝织金蟒直缀,含笑与人说话,如此远的距离,按理看不清脸,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也在朝自己望,慌得别过头,暗忖不过做样的夫妻,竟比真的还好呐。
若今晚吃多了酒,又少不得要给他熬药了。
不知有人也在看她,站在假山湖石之後,远远瞧着她耳边坠着一对宝石坠,银红比甲托着白璧的脖颈,阳光下粼粼可爱。
“芷妹,竟还活着,又回来了,能说能笑,风采依旧。”
晏书允轻轻念着。
耳边飘来娇娜音,“你是个天生後生,曾占风流性,无情有情,只看你笑脸儿来相迎,我也心里聪明,脸儿假狠,口儿里装作硬。”
听人唱《琴挑》,却不是来自台上,只怕荡在心里,不知她是不是假意把他忘,大堂之上,竟没瞧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