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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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浅心思百转地回到狐狸洞东侧自己的房间,慢慢地在案几旁坐下,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浑身软绵。
她摊开一直紧紧攥着的手心,颤颤地拿起戒指,迎着烛火仔细的凝视。
“师父亲手雕刻……”丶“师父亲手编织……”丶“金蚕丝……”丶“九天昆仑玉……”
她耳边回响起叠风的话,一字一句,一遍一遍,心痛得无法呼吸。
白浅仿佛看到墨渊在夜深的房间中一个人一点点的仔细雕刻着这九天昆仑玉,仿佛看到墨渊独自在暗沉的烛火下一丝一缕的认真编织着金蚕丝……
她眼中积蓄的泪,如断线的珠子纷纷落下,咬唇呜咽,泣不成声。
师父,您回来了,徒儿却要成婚了。成了婚便不能日日见到师父,不能陪着师父在昆仑虚了,虽是嫁人,却好似生离一般心痛……
师父,这礼物如此贵重,您为十七如此费心,十七如何能受的您这样重的心意……
有些话语不敢深想,有些画面百思不解。
有的醒悟,往往是在要失去时才明白一二。
白浅又再次想起师父初醒後在酒窖中问自己的话:“十七,你可知道师父这七万年来一刻不停的日夜拼凑自己的元神是为了什麽”,想起自己回答完後师父无奈酸楚的将自己揽进怀里的那个拥抱………
当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许模糊的感觉的。
着紧的人……师父不会是意有所指吧……
是指……十七吗?……
自己在师父心里如此重要吗……?
有些念头,不敢去想啊。怕亵渎了师父,怕误会了师父。
因为师父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
而今,师父既答应了作迎亲使,想来是祝福她和夜华的。
即将大婚,她白浅即是墨渊的徒弟,也将成为墨渊的弟媳。多思无益,她已经没有资格再以另外的身份走近师父了,只徒留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模糊的奢望罢了。
可是,若今日师父让大师兄送来的是旁的贺礼,白浅决不会任由自己深想。
但是,这戒指是何等贵重?!四海八荒,普天之下,何人能受的起?!这其中的心意又是何等深刻?!
师父,您真的仅仅当十七是您最心爱的弟子吗?!
近来一直盘桓在白浅心头丶折磨着她的那句话,时至今日,却仍是不敢问。
白浅真的怕一旦说出不当的话,日後如何师徒相见?!
白浅这一生,十四万年的上神,从没有哪一件事丶哪一句话,让她如此胆怯,就连试探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三日……师父……
白浅忽然起身,一刻也等不得丶待不住,攥紧指环,飞身而去,驾云奔向昆仑虚,奔向那个她最熟悉的地方。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夜色下的昆仑虚,万籁寂静,清幽瑟瑟,唯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白浅到昆仑虚时,已是後半夜了。
她念诀通过封山仙障,提着裙摆,一路奔跑,直跑到墨渊房门口,弯腰扶膝,大口喘息着。平复片刻,待要擡手敲门,又忽觉夜已深了,暗想着师父应该已经歇下了,手势便犹豫了。
一瞬间房门自内而开,墨渊穿着整齐,出现在白浅眼前,剑眉清目,语气依然温和如初:“十七,怎的这时候回来了?还跑的这般……”
墨渊的话未说完,白浅已然扑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放声痛哭起来。
墨渊一怔,擡手布下隔音仙障,双手搂住白浅的腰,轻轻拍着她的後背抚慰着她。
夜风骤起,深秋的夜已经寒意渐浓。
墨渊稍稍松开白浅,想要将她带进房中。可怀中的人儿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哭声不减。
墨渊复又搂紧,紧紧搂着这个爱了九万年的小徒儿,听着她放声痛哭,千般委屈,万般难过,墨渊的不舍和心痛无以复加。
十七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这般痛哭过。这是第一次她在我怀里痛哭,也该是最後一次了。
不管她为了什麽而哭,此刻,就让自己放任一回,最後一次再紧紧抱抱这个深爱了九万年的女子吧。
此刻,我不是她的师父,不是和她阿爹一般重要的人,只是一个深爱的她的普通的男子。
明天的明天,她即将嫁给旁人了。
从此以後,我墨渊即便能抱天下任何人,却再也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抱她了。
此生情意还未曾表明,便终了了。
白浅,我墨渊和你,我们,此生,缘尽了。
认识她之前,十几万年的岁月孑然一身,清冷寂寥,却从未觉得孤单。